隨著這部作品的廣受歡迎,關於石鐵生的身體和命運也受到了越來越多讀者的關注,經過這一年多時間,他儼然已經成為了一代青年人的勵誌偶像。
林朝陽身邊的人越聚越多,沒過一會兒功夫,周圍已經擠滿了人。
在偌大的會場當中,在幾百位嘉賓當中,他們這群人的聚集顯得十分突兀。
不遠處,陳荒煤跟章光年坐在一起,調侃章光年道:“老章,我怎麼感覺林朝陽比你更像文協領導?有點民間文協主席的意思!”
“朝陽同誌年輕,有人緣,不像我們這些老幫菜,惹人嫌啊!”
章光年的話是自嘲,順帶也把陳荒煤給罵了進去。
“你這個人啊,嘴真不饒人。”陳荒煤笑著指責了章光年一句,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又說道:“他那篇《文學的根》,我聽說是在涿縣的時候寫的,還私下裡開小會,把你的風頭都給搶了?”
“都是謠傳。哪有什麼搶不搶風頭的,會議上出現了受歡迎的發言,這是好事。”
陳荒煤的眼神意味深長,“難怪他那篇文章能在《文藝報》上發,你可真夠護著他的。”
章光年看了陳荒煤一眼,“對待青年作家,我們當然要愛護嘛!”
兩人的話中都藏了幾分未儘的意味,誰也沒有點破。
《文學的根》發表這些天來,反響不小,受到了許多人的歡迎,也遭到了許多人的批評。
歡迎的看重的是這篇文章對於民族文化的認同感,批評的自然是崇尚西方現代派的那些人,認為林朝陽鼓吹的這種觀念和思想是因循守舊,為沒落文化充當守墓人。
但除了以上這兩種人和他們的觀念,還有一種觀念或者說是勢力尚未發力。
那就是官方立場。
如果林朝陽的這篇文章晚出現三四十年,可能會完美的契合那時的社會輿論和政府的意識形態導向。
但現在是1984年,林朝陽提出的“尋根文學”的概念帶有明顯的複古傾向,放在如今很容易會被認為是偏離了主流意識形態。
深挖民族文化的內涵,在某種程度上是偏離了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創作方向,被視為離經叛道。
《文學的根》發表這些天以來,文學界人士、文學愛好者和普通讀者的反響很熱烈,但官方層麵一直緘默不語。
其中有一方麵是因為章光年這個代表官方的文協領頭人對於林朝陽的支持與庇護,壓製了許多人的心思。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官方層麵麵對這種思潮的崛起,曆來是比較遲鈍的。
但遲鈍不代表不發聲、不作為,章光年和陳荒煤都是文學界的領軍人物,對於官方喉舌的舉動是有著相當的了解的。
兩人的話裡話外,對於《文學的根》和林朝陽接下來要遭遇的輿論壓力感到幾分擔憂。
“現在不是以前了,不會有事的。”章光年嘴裡輕聲的說著。
授獎大會的流程都是固定的,講話、頒獎、合影,一通操作下來,不到兩個小時大會便結束了。
按照往年的規矩,授獎大會之後文協會組織聚餐和座談會,今年的聚餐地點被安排在了燕京飯店,吃的是西餐。
林朝陽受邀參加了下午的座談會,本打算開完了會就離開,沒想到卻又被拉到了燕京飯店。
燕京飯店至今已有八十餘年的曆史,林朝陽等人就餐的西餐廳也接待過不少中外政商兩界的重要人士,充滿曆史感,進入其中便能感受到時代的變遷和文化氛圍的濃厚。
餐廳以紅色和黃色為主調,色調讓人感到溫馨和舒適,牆上掛著一些傳統的壁畫和雕塑。
對於今天獲獎的大多數作家來說,燕京飯店是大家此生第一次踏入的如此高檔的飯店,也是第一次吃正宗的西餐,因此大家表現的都有些拘謹和不自然。
林朝陽坐的位置一邊挨著鄧友枚,一邊挨著石鐵生,隔著石鐵生還有個陸文甫。
鄧友枚是這屆評委會的評委,也是個熱愛美食的吃貨,他嘴裡嚼著牛排,吃的眉飛色舞。
解放前燕京飯店裡甚至沒有中餐,隻有西餐廳,因此西餐菜品的出品質量很有保障。
“唉!難得吃一回西餐,可惜沒搞點佐餐酒。”
鄧友枚的吐槽聲音比較小,今天畢竟是文協請客,吃人嘴短,挑三揀四容易被人詬病,再說周揚、陳荒煤等幾位比較重量級的老同誌都在呢。
林朝陽調侃道:“要不我給你點一瓶!”
“你敢點,我不敢喝。大家都沒酒喝,就我一個人喝,你是想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啊!”
“瞧你說的,哪有那麼誇張。”
兩人坐的位子距離那幫領導有些距離,周圍又都是熟人,說起玩笑話也很隨意,不怕打擾彆人。
兩人正說話的當口,坐在遠處的章光年正在跟坐在他身旁的周揚交談,周揚在章光年耳邊說著什麼。
章光年神色平靜,但眉頭忍不住輕動了動,他一邊聽著周揚的話,一邊將眼神投到了林朝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