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陽的上一部《楚門的世界》是在去年8月出版的,當時宣傳的聲勢很浩大,國內不少地方報紙、雜誌乃至電視台都有報道。
出版後,如林朝陽以往的作品一樣,立刻受到了廣大讀者的熱烈追捧。
但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評論界的聲音卻不樂觀了起來。
一些評論家認為林朝陽在《楚門的世界》描寫的社會已經脫離了現實。
這些人認為文學一旦脫離現實主義道路,便猶如一具脫離了軀殼的靈魂,無所依靠。
讀者在這樣的世界中固然能夠獲得一時的新奇與刺激,但卻難以從中找到與現實生活的深刻連接。
這樣的論調在《楚門的世界》發行後的幾個月時間裡大行其道,並且影響了相當一部分讀者對的觀感。
口碑的毀譽參半,直接導致《楚門的世界》在上市熱銷期過後的幾個月出現了較大幅度的下滑。
到去年2月份,《楚門的世界》上市半年後,單月銷量已經跌破了10萬冊,這樣的情況在林朝陽以往的作品是非常少見的。
在許多反對和批判《楚門的世界》的評論家、讀者眼中,銷量的下滑就是對他們的觀點最好的印證。
看到這樣的結果,這群人無不是歡欣鼓舞。
儘管在輿論上,他們沒有辦法壓製那些支持林朝陽和《楚門的世界》的聲音,但現實情況已經證明了他們的觀點是對的。
這更讓他們有了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驕傲。
同時心中對於那些林朝陽的忠實支持者們產生了深深的鄙夷,認為這不過是一群衝著名氣盲目崇拜的跟屁蟲罷了。
然而,就在這些人洋洋自得的時候,事情卻迎來了反轉。
去年5月下旬,國內有媒體突然報道《楚門的世界》改編電影在剛剛結束的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上斬獲三項大獎。
這個消息立刻在國內文化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這年頭《大眾電影》一期行銷數百萬份,國內的電影愛好者數以億計。
大家沒參加過戛納電影節,但多少是有點了解的,那可是歐洲三大電影節之一,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著名電影節。
《楚門的世界》改編電影竟然在電影節上連拿三項大獎?
許多人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是不相信,以為是媒體誤傳消息,畢竟在此之前華語電影可從來沒在哪個重量級的歐美電影節上拿過大獎。
憑什麼《楚門的世界》改編電影能拿獎?
但很快,隨著報道這條新聞的媒體越來越多,更多關於電影獲獎的信息被翻了出來。
《楚門的世界》確實在戛納得了獎,最佳男演員、最佳編劇和評審團大獎三個獎項,創下了華語電影征戰歐洲電影節的最強記錄,並且這部電影在戛納展映時還得到了場刊評價的最高分。
因為展映太過受歡迎,電影節組委會甚至不得不安排給電影加映了兩場以滿足熱情的影迷們。
歐美各大主流電影雜誌報道並評論,均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一條條國外新聞被國內媒體搬運回國,那些《楚門的世界》的反對者陷入了沉默,而支持者們迎來了狂歡!
《楚門的世界》改編的電影都在國外得了重量級大獎,你們憑什麼說原著不好?
說不好的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閱讀口味太過時,已經趕不上時代的腳步了?
電影獲獎,原著口碑反轉,讀者們迎來了狂歡。
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楚門的世界》銷量迎來了大幅上揚,5月份的時候消息剛傳回國內沒幾天,銷量算是止跌回穩,賣了13萬冊。
之後的6月份銷量便陡升至51萬冊,後麵幾個月略有跌幅,但銷量僅比剛上市那三個月差了一籌。
等到10月份《楚門的世界》在國內上映,又有相當一部分觀眾被轉化為讀者,原著銷量在當月再次突破了50萬冊大關。
當時花城出版社本來預計,這部可能會在87年的5月份到6月份突破500萬銷量大關。
但現在看來,隻怕到3月份就會完成這個目標。
這樣驚人的逆轉,再次證明了林朝陽在國內文學愛好者當中強大的、無與倫比的號召力。
跟《楚門的世界》這種口碑上的逆轉帶動銷量不同,《寄生蟲》從一開始就在讀者和評論家當中贏得了極高的評價。
雖然這兩部故事的發生地點都被放在了香江這個資本主義社會,但與《楚門的世界》那充滿假想、荒誕的世界觀不同,《寄生蟲》的創作風格是實實在在的現實主義。
對林朝陽能夠回歸現實主義道路的選擇,率先歡呼的是國內的評論界。
在這個各種文學思潮大行其道的時代,國內文學戰線幾十年來堅持的現實主義道路已經被許多年輕的創作者視為老掉牙的、過時的老古董,現實主義文學的式微在中國文壇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去年11月份《花城》以一期發表的形式刊登了陝西作家陸遙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
據說這部將是三部曲,總字數將超過百萬字。
以中國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為背景,以孫少安和孫少平兩兄弟為中心。
刻畫了當時社會各階層的普通人的形象,深刻的展示了出身卑微的普通人在大時代曆史進程中所走過的艱難曲折的道路。
很多文學愛好者即便是不讀,僅憑文章介紹也能嗅到其中濃厚的現實主義味道。
但就是這樣一部耗費了陸遙無數精力,嘔心瀝血的現實主義作品,在發表之後卻並沒有獲得文學界多少好評。
許多人在看完這部後普遍認為的創作手法太過落伍,贅述過多,情節毫無新意,完全是一部失敗的作品。
第一部11月先在《花城》發表,12月又由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不管是口碑還是銷量都不如人意,這也被許多人視為現實主義文學沒落的又一佐證。
《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出版時間與《寄生蟲》僅間隔了一個月,受到的歡迎和評價卻是天差地彆的。
一下子扭轉了先前文學界關於現實主義文學未來發展的悲觀論調和看法。
這種強烈的對比,更加凸顯了《寄生蟲》的特彆與優秀。
而且《寄生蟲》還有一點討巧的地方,這部講述的是發生在資本主義社會的故事。
中所展現的老金一家子的悲慘命運、資本主義社會各個階層之間的尖銳矛盾和對立、人性的掙紮與醜陋。
作者在筆觸之間,對於資本主義的批判是毫不留情、不加掩飾的,正對了國內文學批判的風氣。
林朝陽(中國)文學研究會會長的競爭當然是一種玩笑,眾人一直在林朝陽家待到晚飯後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又過了兩天,李士非給林朝陽打來電話,說為《寄生蟲》舉辦的作品研討會情況有點變動,想跟他商量商量。
早在去年《寄生蟲》的手稿交給花城出版社時,李士非就提出了要在出版之際為這部在京舉辦作品研討會。
結果《寄生蟲》1月上旬出版,因為時間靠近年根兒,花城方麵就把時間挪到了年後。
“有什麼變動?”
李士非的語氣有些不好意思,“朝陽,你介不介意把《平凡的世界》也加入到研討中?”
《平凡的世界》?
“那研討會主題……”
李士非說道:“主題升級一下,改為‘現實主義文學’,這個事吧……”
李士非解釋了一下原因。
這次為《寄生蟲》舉辦研討會,花城方麵是想把規格定的高一點,因此專門找到了《文藝報》《評論》兩家雜誌,希望可以聯合舉辦。
之所以會臨時加入《平凡的世界》,是因為中國文聯出版公司方麵聽說了他們要舉辦研討會的消息,也想過來參與一下。
中國文聯出版公司是《平凡的世界》的出版單位,這部又剛好是在《花城》雜誌發表的。
因此中國文聯出版公司提出了合辦研討會的想法。
本來花城方麵並不打算這麼早為《平凡的世界》舉辦作品研討會,畢竟才寫了三分之一。
可中國文聯出版公司找了過來,提出了這個要求,花城方麵也不太好拒絕。
《平凡的世界》的首發是在《花城》雜誌,第一部才剛發表了不到三個月,未來還會繼續發表第二部、第三部。
第一部的口碑不理想,對《花城》來說也有影響,如果能夠借著作品研討會為《平凡的世界》造造勢,扭轉一下口碑,未嘗不是好事。
隻是這樣一來,對林朝陽來說就有點不公平了。
《寄生蟲》的作品研討會從年前就開始籌辦了,對外聯係宣稱的也都是林朝陽作品研討會。
如此才獲得了《文藝報》《評論》以及諸多評論家、作家的熱烈響應。
現在沒有“蹭熱度”這一詞彙,但本質上就是這麼回事。
所以李士非才會專門來電跟林朝陽商量,並且言語間姿態放的很低。
“沒關係,那就一起搞嘛,一起搞還能熱鬨一點。”
以李士非對林朝陽的一貫了解,他知道林朝陽大概率是會同意這件事的,但林朝陽的大度從容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當了三十多年編輯,太了解作家們的性格了,一般的作家碰到這種事就算是同意,也少不了要表達一番不滿。
從林朝陽的語氣中,他沒有聽出絲毫憤懣和不滿的情緒,反而帶著欣然。
這樣的格局,實在讓人敬佩。
兩人又聊了一陣作品研討會的細節問題,李士非在電話中說道: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下周三,下周三咱們燕京見!”
“好。”
一周之後,林朝陽正在院裡陪冬冬玩,陸遙突然提著行李登門。
一見麵,寒暄了兩句,陸遙就重重的握住了林朝陽的手。
“朝陽,謝謝了!”
陸遙的這聲“謝謝”裡滿是真誠。
《平凡的世界》寄托了他的全部心血,第一部發表後不管是在評論界還是在讀者群體,都沒有取得他理想中的口碑。
這樣的結果對於陸遙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說這些話乾什麼。”林朝岔開了話題,問陸遙:“住的地方安排了沒有?”
“《花城》幫忙給安排了人文社的招待所,我說不用,上你這來住就行。”陸遙笑著說道。
“歡迎歡迎!走,我先帶你過去西院安排一下。”
兩人說著去到西院,給陸遙安排了個房間,陸遙放下行李,和林朝陽站在院中聊天。
冬日的暖陽撒在寬敞的院子裡,溫暖祥和,遠處天空傳來燕京城獨有的鴿哨聲,清脆悅耳。
陸遙眯著眼睛,表情愜意,“還是你這地方好啊,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是你心情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朝陽笑嗬嗬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