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然凝視著麵前的畫作, 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天使背靠在神祗的懷中，是榮光的恩賜，也是無法擺脫的束縛。
在這個瞬間, 他看到的仿佛不是畫，而是瀕臨死亡的他被怪物擁抱。
他感到恐懼，感到戰栗, 卻同時有著奇妙的安心感, 仿佛有什麼無法確定的東西終於落定塵埃。
“池醫生？池醫生。”
西裡安叫他，池然驀地驚醒，再一看向畫作，卻隻是正常的神宴，沒有了剛才那種說不清的感覺。
“不愧是西裡安閣下, 這幅畫非常完美。”池然衝他微笑一下，“我很喜歡。”
西裡安聞言高興極了, 原本被朋友們誇獎了半天也不見他有多欣喜，但僅僅是池然的一句話，就讓他心花怒放。
“或許它是神的恩賜。”西裡安說，“池醫生，我有個不情之請, 你能不能允許我為它舉辦畫展？”
康弘幾人原本正沉浸在《恩賜》與池然的美貌裡, 但聽到西裡安彬彬有禮的腔調, 他們都差點吐了, 那天晚上開槍追殺他們的混蛋是誰啊？！
“……舉辦畫展嗎？”池然有點意外, 看著牆上的畫考慮了一會, 點點頭微笑著道，“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這也是提高知名度的一種辦法，總會有人對他好奇的，到時也可以順勢宣傳醫院。
西裡安喜不自勝，又拉著池然講了許久自己的創作構思後，他帶著池然離開畫室，趕走了幾個朋友，讓池然為他進行第三次治療。
“再有一次，閣下的頭痛病應該就會基本痊愈了。”池然使用自己的能力，改善著西裡安的基因，笑著說道。
“多虧有你在。”
西裡安閉著雙眼，頭痛漸漸消失，他的身心都變得舒暢了起來，情不自禁地呢喃道：“我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似乎無論做什麼都不足以表達他對池然的欣賞和喜愛。
“如果閣下不介意，”池然彎起眼睛，“那麼就請您回首都星後向更多人介紹我們的醫院吧。”
“實際上我有一個打算。”西裡安睜開眼睛，說道，“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回首都星，成為我的家庭醫生，並且隻要你想，你可以在首都星最好的醫院工作。”
“感謝閣下的抬愛。”池然莞爾，“但我不打算離開這家醫院。”
“為什麼？”西裡安坐了起來，“你留在這家醫院完全是一種浪費，難道你不想有更好的發展？”
“斯特林院長對我很好，他是一位很善良的醫生，我想回報他。”
池然笑著說：“我的確想有更好的發展，那麼為什麼不能是我和醫院一起越來越好呢？如果閣下認同我，就請您為這家醫院介紹更多的醫生和病人吧，那樣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西裡安受到了觸動，越發覺得池然不僅是外表，就連內在也像是真正的天使，這叫他如何不欣賞這個人。
“好。”他頷首，鄭重許諾道，“我會幫助你。”
池然向西裡安道謝，治療結束後，留在這裡待了一天。康弘幾人都喜歡極了池然，還與他交換了終端聯絡方式，臉上的笑容把西裡安氣壞了，差點又抄槍崩了他們。
傍晚回到莫倫的府邸後，池然登錄了全息網，不過不是為了打比賽，而是今晚有課，他要和學者們見麵。
上線的學者們一個個也帶著喜氣洋洋的表情，之前有了池然的幫助，他們的研究都得到了很大的突破，商定之後，決定先給池然五千點初始積分，後續的積分等到論文和報告發表以後再行添加。
池然不太清楚五千積分的數值算多算少，但他知道學者們肯定不會虧待自己，於是欣然收下。但在轉賬積分時，學者們發現池然還未開通光輝之塔的權限，暫時無法轉贈積分。
開通權限還要等待審核，池然表示可以先記著，下次再轉，現在他更關心另外一件事：“請問各位閣下，你們了解‘格爾維斯‘嗎？”
“格爾維斯啊……”一個研究古代神話的學者捋了捋胡子，點點頭說，“祂是象征著‘瘟疫’和‘背叛’的神明，最通用的形象是身穿黑色長袍，長著觸手。”
“根據研究表示，祂的神話傳說起源是在海邊，所以原型可能是深海巨型章魚。”
這些內容池然已經聽康弘講過了，他想知道更多的內容，這位學者從事這方麵的研究，果然知道更多，給池然講了有關於格爾維斯的神廟和祂的隱秘傳說。
“……祂背叛了眾神，一路逃亡至世界上最深的海洋，在海底沉睡。偶爾祂會蘇醒過來，那時祂便會想起曾經的怨恨，在陸地上散播瘟疫。”
“關於祂的傳說大部分都是恐怖的故事，隻有一個浪漫傳說，但流傳很少，大家普遍認為這不符合格爾維斯的形象。”
“傳說祂愛上了一塊隕石。”
“每一次從海中上岸，祂就會去看望那塊隕石，對它訴說自己的愛意，但祂擔心隕石會嫌自己醜陋，每次都是偷偷遠望，不敢靠近。”
“是個很奇怪的故事。”
學者笑嗬嗬地總結。
隕石……
想到自己埋在地下的飛船，池然心下一跳，產生了某些猜測。
退出全息網後，他洗漱睡覺，關上燈後，屋內很安靜，是個寧靜的夜晚，今天怪物依然沒有出現，但池然的心情卻不甚平靜。
突然他睜開雙眼，開燈坐了起來，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道：“你出來。”
無人應答，池然又重複一遍：“格爾維斯，出來。”
他又等了幾分鐘，屋內依舊靜悄悄的，終於他使出了殺手鐧。
“如果見不到你，我會更不喜歡你。”
“噗。”
他話音未落，一隻軟軟的黑色小觸手從床底鑽了出來，帶著明顯的慌亂，輕輕搭在了他光裸的腳背上。
被濕滑的觸手碰觸，池然受到了一點驚嚇，將腳縮回到床沿邊，那隻小觸手好像也嚇到了，“咻咻”地往床下的陰影縮了回去。
池然意識到這是格爾維斯的觸手，知道祂真的在，為了捕捉到祂顧不上其他了，伸出雙腳將觸手夾住：“彆躲了。”
“……”
觸手微微一僵，過了一會“吧嗒”落回到池然雪白的腳背上，這回池然沒躲，小觸手又得寸進尺了，勾住了他的腳踝。
“是你吧，”池然說，“你叫‘格爾維斯’，對嗎？”
短暫的沉默後，重重疊疊的聲音響了起來，音源來自床底。
“我沒有姓名，這是他們為我取的名字。你可以按照你的喜好隨意稱呼我。”
“我覺得這個名字不錯。”
池然俯身，拎起小觸手晃了晃：“你出來。”
剛才還熱情勾住他腳踝的小觸手卻變得扭扭捏捏起來，趁他不注意，掙脫開他的手，縮回到了床底。
池然從床上跳了下來，蹲在縫隙邊往裡伸手，幾條觸手卻飛快地拽下了床單，拖進陰影裡，不一會，完整的黑影慢吞吞地鑽了出來，外邊緊裹床單，活像一隻毛毛蟲。
池然扯床單，黑影拒絕，伸出八條觸手裹緊自己。
“你……”池然哭笑不得，“你為什麼要遮住自己？”
“……你不喜歡我。”
黑影的聲音悶悶的：“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你會更討厭我。”
“我不會。”
“……”
“這樣吧，”池然無奈，“你變成人類的樣子出來。”他頓了頓，強調一下，“我不會討厭。”
這次黑影沒有抗拒，床單輕輕落下，黑影變成了年輕的男人。
比夢中更明晰，他的麵容俊美到超越人類的想象，黑發垂落，膚色冷白，黑色的雙瞳如深邃宇宙，散發出神秘的氣息。
沒了遮擋，他便是赤身裸.體的狀態，全身一覽無餘，身材極為完美，腹肌和胸肌都很分明，手臂肌肉的線條微微隆起，充滿著力量的美感，是屬於成熟男人的魅力，極儘誘惑。
還有就是……硬件未免好過頭了。
得知格爾維斯是真實存在著的，再想起那些恐怖又旖旎的回憶，饒是池然也有點不自在了，拉過被子輕輕扔到格爾維斯身上，叫祂把下半.身蓋好。
彆緊張，祂不是人，不要被祂的外表蠱惑，想想那些觸手……
池然都有點後悔叫格爾維斯變成人了，魅力太大，殺傷力太高。
“你到底是什麼？”他穩了穩心神，儘量平靜地問，“是生物還是神明？”
“我不是神。”格爾維斯說。
“那就是生物？”
剛才池然本想讀取格爾維斯的基因，但那個瞬間他感應到了本能的危險，不能讀取，會死，於是他什麼都沒有做。
“不算。”格爾維斯垂下眼睫，“我隻是……怪物。”
“……”池然問，“你為什麼要進入我的夢，要纏著我？”
“我喜歡你。”
格爾維斯抬眼，毫不遲疑地回答：“在你沉睡前，我就喜歡著你。”
“喜歡我？”哪怕再次聽到，池然還是覺得詫異，“為什麼？”
“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生命體，你的血喚醒了我，我對你一見鐘情。”
他的血……
在池然的回憶裡，在到達這個星球後，他隻有一次流血，就是那段“幻覺”裡，因為受到墜毀的衝擊，他受了重傷，即將死去，流了很多血。
鮮血從開裂的休眠艙流了出去，滲入地麵……或許便是那時被格爾維斯感知到了。
這就意味著那些都不是他的幻覺，真的是格爾維斯救了他，還神不知鬼不覺地修好了休眠艙，讓他後來能得以沉睡。
至於為什麼不幫他修好飛船，池然沒問，答案理所當然，格爾維斯不希望他離開。
可是一見鐘情……
池然的目光落在了格爾維斯的身上，祂人類的形態變化得登峰造極，極致完美，隻要看祂一眼，就很難不迷戀祂的軀殼，但……
祂終究不是人類，並對人類知之甚少。
與其說喜歡他，在他看來那更像是交.配繁衍的本能和對伴侶的占有欲，他與怪物形態的格爾維斯交合了整整一年，毫無間斷、日夜不息，哪怕祂給他喂食充饑的液體時都在……
池然無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拒絕深思他的體內是不是誕生了怪異的東西，即便他隱隱猜到了答案——他的基因早已擴散到了整個帝國。
“謝謝你救了我……”
沉默良久後，他緩緩開口。
格爾維斯的目光微微一亮，祂的眼睛沒有變化，是怪物之眼，高興時會彌漫淡淡星光，讓人心旌搖曳，仿佛連靈魂都會被吸進去。
“但是，”池然話鋒一轉，“我還是希望你能離開。”
“……”
“如果你隻是需要孕育的母體，也許有更加合適的人選，比如你的同族……”
突然池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格爾維斯眼中的光破碎了，祂在難過，極度的悲傷瞬間席卷了池然的精神，比夢中的衝擊更加強烈。
他們感情連通，格爾維斯的感受如數傳遞給了池然，他感到窒息，心臟疼痛，仿佛要被撕裂了。
“停下、停下。”
池然忍著疼痛走了過去，將格爾維斯的頭抱在自己懷裡，不斷安撫著祂：“彆再難過了，好嗎？”
祂真的太迷戀他了，以至於被他拒絕，身體就像是玻璃一樣碎掉了，雙手的手腕露出濕滑的觸手，一聲不吭地回抱住了池然。
觸手的粘液打濕了池然的睡衣，滲透到了裡麵，池然無奈極了，輕輕拍祂一下：“把你的手變回來。”
格爾維斯乖乖聽話，觸手變回了男人的手臂，更用力地將池然抱住，讓他坐到自己的腿上，臉埋進他的頸窩裡。
“彆趕我走，彆討厭我，求你。”
“如果你不想見我，我可以藏起來。”
怪物形態的祂具有很多聲音，池然不知道祂是如何選擇的，在人類形態下的祂，嗓音迷人到了極點，在耳邊低喃，便如同情人的愛語，深深地誘惑著人類的天性與本能，不斷為祂而沉淪。
如果不是格爾維斯的體溫太冷了，或許池然真的會被祂征服，但幸好他還能保持著清醒。
“你會藏到哪裡？”他問格爾維斯。
“……你的身上。”祂回答，“依附在你的皮膚上。”
“不可以！”一想到被格爾維斯整個黏在身上，池然就一陣發毛，命令祂道，“不準你這麼做。”
“那麼……床底……”
“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