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名叫雷克,是一位非常有名氣的藝術評論家,和他的才華同樣出名的是他的刻薄與善辯。不能與他爭論,否則絕不會有好下場——這是藝術界的基本常識之一。
另外他極度討厭西裡安,看不上他的畫作,雜誌所刊登的最毒辣的評論就出自他手,想來今天他來到畫展,也是為了寫一篇抨擊西裡安的文章。
“瞧瞧。”
雷克冷笑著走向下一幅畫:“多麼不堪入目的技巧,甚至比不過六歲孩子的隨手塗鴉,偏偏科洛尼迪還在拚命炫耀。可憐的人,被自己的名聲蒙蔽了雙眼,為什麼還沒能清醒過來正確地認知自己?”
“野獸般的畫作,粗鄙!”
“天哪,我的眼睛受到了侮辱,為什麼科洛尼迪還沒有把這幅畫燒掉?如果是我,畫出這樣的畫,我會羞愧到自殺的。”
“不如我現在就如你的願?”
雷克看一幅就抨擊一幅,直到冷冰冰的槍口抵住了他的額頭。被他諷刺的正主就站在他麵前,用槍指著他,冷笑著說:“誰允許你進來了?”
“哦,科洛尼迪閣下。”即使被槍頂著腦門,雷克也依舊露出假笑,竭儘所能地諷刺西裡安,“好久不見,可喜可賀,你的畫技變得更拙劣了。”
“托你的福,雷克閣下。”西裡安同樣假笑,“但你看起來並不好,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
“這不是什麼好主意。”雷克說,“你以為我毫無準備就會來這裡嗎?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的畫作就會全部燒成灰燼,我說到做到。”
西裡安知道雷克不是在開玩笑,他就是這樣的人。
在心裡暗罵一聲,西裡安收起了槍,避免了血濺當場的慘案發生。
“感謝你的寬容。”雷克笑得不能更假,以勝利者的姿態巡視畫展,“那麼,你的主題畫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要是你敢說那幅畫的半分不是,我發誓我真的會殺了你。”西裡安陰冷地警告他,語氣中帶著強烈的危險氣息。
“自信之作?”
雷克挑了挑眉,依舊是嘲弄的樣子,卻沒多說什麼,他看得出西裡安也是認真的,這家夥發起瘋來真的會什麼都不顧,他還不想死呢。
難得科洛尼迪會這麼重視一幅畫,看來確實有點意思。
雷克也被勾起了淡淡的好奇心,去尋找主題畫了——西裡安當然不會給他帶路了。
其實主題畫的展廳並不難找,預告單上都有標號,最中心的七號展廳就是。
但人未免太多了,雷克想,距離七號展廳的門口還有十幾米,他就無法更進一步了,前麵全都擠滿了人,仿佛都想一睹主題畫的風采。
雷克耐著性子等了很久,發覺前麵的人也怎麼動,似乎裡麵的遊客看完了畫,久久不願離開,導致這裡的人越聚越多。
人群裡出現了抱怨聲,過了一會,大批的安保人員趕來組織秩序,每個人隻有一分鐘的看畫時間,在規定時間內必須離開,這才讓前麵的隊伍開始慢慢縮短。
擁擠的人潮讓雷克滿腔怒火,他發誓這次回去後,他要讓科洛尼迪名聲掃地,再無顏麵以一個畫家的身份生存下——
忽然他被擠得踉蹌了一下,卻剛才被擠到了距離畫作最近的位置,隔著特殊製造的玻璃,清楚地看到了那幅畫。
一瞬間,所有的念頭全都在他的腦海中消失了,他的眼裡隻剩下了它。
畫作名為《恩賜》,描繪了眾神宴飲的場麵。
看不清麵目的神明環坐四周,穿著華美古老的服飾,坐在長桌後舉起酒杯,但神宴的主角並不是他們,而是站在中央的天使,在看到天使的刹那,雷克竟真的仿佛感覺到了某些類似於“神性”的東西。
天使的容貌美麗非常,光暈灑在他的身上與雪白的羽翼上,儘管閉著雙眼,卻仿佛依舊憐愛世人。
他的身後站著一位神明,將荊棘製成的神冠戴在天使頭上,祂身穿黑色長袍,蒼白的雙手握著黑色的神冠,並不具備突出的神性,反而是天使更加充滿了純潔的神聖感。
持冠的神明讓雷克想到了很多東西,比如神的隱秘、宇宙與星空、奇異的萬物與色彩、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
他的意識在瞬間仿佛被什麼東西吸引了,畫作有著巨大的魔力,他不可自拔地沉浸在其中,短短的一分鐘轉瞬過去,當他被安保人員叫到時,還遠遠地沒能從那種震撼中清醒過來。
“再讓我待一會,就一會。”他拜托他們不要將自己送出展廳。
“很抱歉,先生,您必須出去了。”安保人員說,“後麵還有許多人在等待。”
到場的人都是特權階級,這樣一來反倒沒有任何特權了,雷克被客氣地請了出去。
雷克失望極了,他不想離開,他舍不得,現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再看看那幅畫,那位天使、那位神明,讓他看夠了他就會走,可同時他有種感覺,他怎麼也看不夠它的……
“雷克閣下,你怎麼看哭了?”
突然一道聲音傳來,是西裡安,依舊掛著讓人討厭的假笑,遞過來一條手帕:“我想你需要用它擦擦你的臉。”
“謝謝,但我想你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我怎麼可能——”
見他過來,雷克立刻收起了悵然,麵無表情地說著,他絕不能在西裡安麵前表現出任何欣賞之情,他也絕不會流……
一滴透明的水液滴落在了雷克的手背上。
他錯愕不已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濕潤的。
他竟然真的在不知不覺中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