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兩步,一把奪過柳長風在村口剛買的芝麻餅,揚起臉看他:“那要是我加在芝麻餅裡呢?”
這一聽就過分驚世駭俗的想法,任誰聽到了都會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可柳長風卻很當真。
他甚至在認真想著芝麻香菜大餅的味道。
他摸摸下巴,一臉正色地看著她:“你可以試試。”
顏胥就這樣笑起來。
她上前兩步拉住他的手,在他耳邊大聲說:“柳長風!那說好了,我們七日後見。”
“到時候我請你吃新烙好的香菜芝麻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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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話本中,不論故事多麼波折,不論前路多麼坎坷,就算立場不同,周圍人如何反對,男女主角總會在一起。
柳長風自以為自己和顏胥沒有這樣的困擾。
他們都是仙家弟子,實力相當,師長祝福,唯一的阻礙他猜不透心上人的心意。
但是這沒關係。
反正等他回來以後,他會準備好聘禮,會讓她成為整個洛陽城裡最幸福的新娘子。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
既踏修仙路,生死不由人。
柳長風仰麵躺在泥濘的土地上,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鮮血染紅了大地,石階上,神殿前,密密麻麻地都是清風穀弟子們的屍體。
他眼睛瞪得極大,看著那些人在神殿之中進進出出,拿著火把在周圍破壞,把還有一口氣的師弟吊起來抽打。
“你們這清風穀守護燭龍神殿百年,就什麼都挖不出來?”
他看著師弟的頭歪到一邊說不出話,卻無法上前阻止,隻能看到他們在又殺了一個人以後像扔垃圾一樣把屍體的師弟扔到他身側,然後在他們身上點燃的火。
耳邊聲音越來越細碎,視線越來越模糊,他看著入侵者麻木地審問弟子,再將他們一一殺死。
那一夜,雨下得很大。
無人得知神殿中的神明與它的使者去了何處,它從此消失了。
清風穀上上下下幾千人也在一夜之間被屠戮乾淨。
燭龍沒有庇佑它的信徒。
這是後人在史書中在刻下的話。
眼前的雨霧漸漸大了起來,一切在扭曲。
滂沱大雨中,一個梳著長辮子的少女闖入了血跡斑斑的神殿。
她顫抖著跪在地上,不厭其煩地打著他的臉,淚珠從她臉上滾下,滾入泥濘的土壤裡。
她的嘴一張一合,似在用力嘶吼什麼。
可惜無人回應。
柳長風站在一邊,沉默地看著她,他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可手掌卻總是從她的肩上穿過。
她抱著他的屍體哭得眼淚都乾了,又拖著他的屍體走了很久很久,最後回到他們初相逢的那個山穀裡。
他一直沒走,一直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著她為了複活自己踏上歧途,成為萬人唾棄的鬼修。
也看著她不舍晝夜地修行,一日一日地瘦下去,她把自己藏在黑暗中,唯一沒忘記的就是照顧地裡新長出來的香菜。
但複生之術本就是無稽之談。
這世上能將死人複生的隻有神明,可神明已經將他們放逐。
他不想再看到她再這樣偏執下去,他必須趁自己完全消散之前做點什麼。
情急之中,他想到了神殿中還藏著的另外一個“秘寶”。
當晚,他就附身在玉佩之上,以此作為媒介告訴顏胥。
“你往神殿走三百裡,那裡有複活我的方法。”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靈力也達到了極限,從此徹底陷入昏迷之中。
還好顏胥相信了,一大清早就來到了破敗的燭龍神殿深處。這裡早已空無一人,她也極為順利地在破敗的石磚中挖出個小盒子。
小盒子裡爬出一隻小小的蟲子,爬在她手上,咬了她一口。
“啊!”
她慌裡慌張地想要把蟲子打掉,沒想到它鑽的更深,直接鑽入她的肉裡。
與此同時,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消失不見。
顏胥左看右看,撓撓頭,心中的空落感覺越發明顯。
“我,我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對了,她是來找複生之術的,因為她想複活一個人。
蠱蟲越鑽越深。
噬情噬情,吃的就是相思之情,相愛之憶。
那個人是——
顏胥單膝跪在地上,捂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柳長風!”
“你拋棄我,愚弄我,你罪該萬死!我要親手殺了你!”
——是她最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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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漸漸消失,青年的身影逐漸也如風一般消散。
餘清歡在臉上抹了一把,發現是濕的。
她想,
大抵因為是顏胥沒有身體,所以隻能借著她的眼睛哭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