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打斷,餘清歡恍惚抬起頭。她下巴剛剛昂起一些就被龍爪捏住了臉頰,他?動作?很輕,並?不會弄疼她,隻是用?雪白的爪子在她同樣?雪白的側臉上蹭一下。
“清歡不會、背叛我。”
“你你你怎麼就那麼肯定啊!”
他?沒說話,隻是垂下頭看她。巨大的陰影投下來幾乎將小姑娘一整個罩在裡麵,她幾乎是用?儘全力才控製住自己試圖想要向?後縮的雙腿。
不得不說,龍的眼?睛很漂亮的,幼龍更甚,他?的眼?眸狹長瞳孔漆黑,像一塊上好的黑曜石,能清晰地將她的慌亂照映在其中。
“我知道了!我再怎麼說也是神殿的聖女,是不可能背叛你的!”她在龍無比殷切的目光下被迫把逆鱗藏回懷中,咕噥道,“我拿,我拿好了吧。”
淩奚高興地哼哼兩聲,又用?在她肩上蹭蹭。
餘清歡努力麵無表情的將他?推開:“不過是有條件的!明?天你必須帶我去山洞深處的那個地方。”
她現在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種瓶頸之中。
當她閉上眼?時候能感受到靈氣在體內經過某處時流速會突然?變慢,甚至緩緩停下,她不知道那裡是不是她至今未修成三昧真火的關鍵,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決這?個問題。
隻可惜她從前沒有經受過係統的訓練,師尊對她和師兄都是放養,師兄又是劍修幫不上忙。唯一一次接受過稍微專業一些的訓練就是在秦師姐那兒,但秦師姐畢竟也不是火靈根,在很多地方也幫不上太多忙。
“所以。”她清清嗓子,驕傲得昂起小臉,“現在先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知道嗎!”
她話音才落龍就往她被子裡鑽,惹得她又給龍角邦邦兩拳。
“不行,你下去睡覺!”
雖然?這?樣?可能有些不太好,但也沒辦法,誰叫他?突然?之間變那麼大,她現在想翻身都沒地方。
龍委屈看她一眼?,試圖爭取,但還是在她惡狠狠的目光下不情不願的地緩緩爬了下去。
餘清歡見他?盤成一個圈後便心滿意足地躺下合上雙眼?開始睡覺。
她入眠得太快,絲毫沒注意到在她睡熟不久一隻鬼鬼祟祟的龍再次從地上爬了上來,偷偷摸摸將她卷到自己尾巴裡。
****
餘清歡是被熱醒的。
她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睡前整理?的好好裙子全亂了,皺皺巴巴的,就像是被什麼東西蹂躪過一般。
可當她坐起來在床上試圖尋找龍搞破壞的痕跡時,卻發現不管是床褥還是枕頭都被打理?的整整齊齊,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所以她昨天夢到自己被龍勒的喘不過氣隻是因為她太累了嗎?
餘清歡晃晃腦袋打算先去水邊洗漱一下,等用?過早飯後再讓淩奚帶自己去山洞找奇遇。
“對了,人呢?”她疑惑地撓撓頭,左右晃了一圈,可連龍鱗都沒見到一片。
正想著?,瀑布處突然?打下一道陰影,她正要舉起碧玉葫蘆反擊,就見那道黑影輕而易舉地鑽進了瀑布中。
水珠落到她腳邊,龍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除此之外還有——
“汪!”
“啊啊是狗啊。”
是隻剛足月的小奶狗,渾體通白,雙耳垂著?,毛茸茸軟乎乎,僅有小姑娘兩個巴掌大。
餘清歡手忙腳亂地從他?爪子裡接過,還沒抱穩呢淩奚就突然?將爪子放開,小狗啪嘰一聲掉在地上,委屈地嚶嚶兩聲。
她心裡內疚得不行,趕緊翻箱倒櫃地給它找些吃的。
“你上哪撿到的。”
龍甩甩鱗片上的水,隨後在她麵前化為人形,然?後繼續用?力甩頭試圖把水珠抖乾。
“啊啊啊彆?弄了!”餘清歡迅速製止住他?罪惡的頭,二話不說就使勁往他?身上扔清潔咒,“你看你弄的小狗身上都是水。”
淩奚頭一次因為彆?人,不,彆?狗被餘清歡罵,氣得齜牙:“它隻是,儲備糧,而已。”
小狗嚇得瑟瑟發抖,嗚嚶嚶兩聲後撒腿就跑。餘清歡還沒反應過來它便已經消失不見,隻有山洞深處偶爾傳來狗吠聲。
“喂!你可是堂堂燭龍,能不能不要欺負小狗!”
淩奚試圖用?尾巴拍地麵表示自己很憤怒,動到一半才後知後覺自己現在是人形,於是隻好哢哧哢哧磨牙。
餘清歡才不管他?,小狗才那麼小小的一點,待會兒進山洞裡被鐘乳石紮到怎麼辦,要是掉進地下河裡怎麼辦。它又不像他?們是修士,它不過是隻連路都走不好的小狗。
“唉唉,那個啥,你在哪!”
她唉唉兩聲後才想起來似乎沒有給狗取名字,於是硬著?頭皮叫道:“狗!你在哪!狗!”
一直往下走,她才聽見有一點細弱的嚶嚶聲。
餘清歡趕緊小跑下去,同時將掌中用?來照明?的火焰甩到半空中,好騰出手去抱小狗,然?而她還沒摸到狗毛,就似乎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電了一下。
“等等,這?裡是”
她惶惶然?抬起頭,才發現她方才一路追著?小狗腳步,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昨天淩奚化為人形的地方。
昨天來的匆忙,什麼都沒看清,今天她才見到,這?裡似乎是一處靜謐的水池。
身後腳步聲匆匆響起,她回過頭就見到淩奚在她斜後方不遠處站定,對著?水池中的某處亮光遙遙一指。
“就是,這?裡。”
餘清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清,沒想到那抹亮光竟然?有所感應,原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撲來!
“唔——”
她隻覺胸口?一陣悶痛,那股強大的火靈力順著?她的筋脈不住地向?內探索,如小勾子一般一點點往其中鑽去直至心脈,且還打算更進一步。
眼?前模糊一片,耳邊的聲音同樣?混亂不堪,水滴聲,狗吠聲,龍叫聲,還有她自己的啜泣聲。
昏迷前,餘清歡恨恨地想。
都在幻境裡了怎麼還會痛,這?不合邏輯。
****
不知過去多久,她終於從石床上醒來。
一睜開眼?就對上兩雙無限放大的眼?睛。
“額啊啊!”餘清歡給嚇得夠嗆,二話不說就舉起枕頭錘他?,“你乾嘛湊那麼近!”
龍和小狗的耳朵一齊支棱起來,隨後一隻一邊往她兩側挨去。
“我昏迷了多久。”餘清歡靈活向?後滑動躲開他?倆的爪子,左右看看,“這?裡怎麼這?麼黑,你是把洞裡的火都熄了嗎?”
“小清歡,你要不,點火看看。”
“點什麼——啊!”
她看著?自己掌心的火焰,震驚得捂住嘴:“這?這?這?是三昧真火!”
她居然?煉成了!
怪不得大祭司要把他?倆送來這?裡,原來這?個洞裡還藏著?如此精純的火靈力,竟能一下子就將她的瓶頸強製衝開。
餘清歡又坐在地上運轉了一下小周天,隻覺渾身上下清爽得不行,心不慌,頭不疼,就連走路都蹦連蹦帶跳了!
瀑布上的封印被一點點解開,她看著?身邊呆滯在原地的淩奚,想也不想地就往他?懷裡撲。
“蠢龍!我煉成了!”
可她還沒抱緊,便聽到頭頂傳來兩聲輕咳。
不,不止兩聲。
以大祭司為首的清風穀弟子們浩浩蕩蕩地在山洞外站成一排,一個兩個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隨後在她麵前唰的一聲全部跪下。
“恭賀燭龍大人修得人形!”
“恭喜聖女大人突破瓶頸!”
在一片如浪濤般的恭賀聲中,倆還沒石墩高的小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隻得當著?他?們的麵,互相在對方衣服上偷偷擦去自己掌心的汗。
第097章 百年約(八)
太陽落山前下了場小雨, 將這本就陰冷的天氣變得更冷,外頭的風吹得刺骨寒,好在屋中靈氣充沛, 倒也不?會?冷著屋中的這位小小年紀就已身居高位的貴人。
“所以,相關的規矩聖女大人都聽明白了麼?”
“啊?”餘清歡將自己從一片恍惚從?抽離出來,迷茫得看向站在自己身邊冷著一張臉的竺憐, 不?住地點頭,“明白了!”
“既然聽?明白了, 那?就請聖女大人再重複一遍。”
“額。”餘清歡沒想到她竟然會?讓自己複述, 一下子卡住,磕磕巴巴道, “就,那?個, 不?能欺負人?”
“錯了!是不?能對神尊無禮!”
竺憐見她眼眸澄澈,自己也有些無奈。
其實從?那?次山洞接他們的時候就不?難看出二人關係極好, 回去的路上包括回去之後他們有事沒事也常常黏在一塊,也要黏在一起?。她不?意外餘清歡和他關係好,她意外的是在這段關係中從?始至終都是燭龍大?人在主動?。
龍對聖女的態度實在太親密了。
她心裡知道他們年紀都小,特彆是燭龍大?人才剛破殼不?久心智尚未成?熟,會?依賴照顧他的餘清歡也正常, 但?不?管怎麼說這不?是個好兆頭。
若是走得太近, 難免生出禍端。
“竺憐姐姐!”
正想著, 門外便傳來一聲稚嫩的童聲,她抬眼望去,便見男童拖著長長的尾巴往這兒跑。
男童抱著一大?包糕點高高興興地跑進來, 將糕點往桌上一放,然後毫不?猶豫地往餘清歡那?處撲。
竺憐的腦仁子又開始隱隱作痛。
“起?開了, 不?要一直扒拉我。”餘清歡把他試圖黏在自己胳膊上的臉推開,同時和竺憐控訴,“你?看,現在明明是神明大?人對我無禮。”
竺憐感覺自己的腦仁子更?疼了。
“你?們彆鬨了。”她無奈得揉揉太陽穴,將兩個滾在一團的小孩分?開,同時朝門邊看一眼,“好在神尊你?過來的路上沒被彆人看到,否則定要倒大?黴。”
“我記著的!”他被推開也不?氣惱,頭上那?兩撮頭發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一晃一晃,“竺憐姐姐說讓我在外人麵前必須和你?們保持距離,否則就會?給小清歡帶來麻煩。”
他說著又筆劃了一番,笑得無比燦爛:“所以我每次來都是偷偷地從?天上飛過來,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哦!”
說是這樣說了,但?是任誰看到天上飛過來一隻龍都不?敢攔截吧!
“麻煩?”餘清歡好奇地看向竺憐,小聲問道,“你?是怎麼和她說的。”
她可沒忘記剛剛從?山洞回來那?陣子,他們兩個的身份和生活被迫回到正軌。神明大?人需要坐鎮神殿接受萬人朝拜,而聖女則是在一旁輔佐神殿實務,非必要不?相見。
為?了這事兒淩奚可沒少同他們鬨騰,後來還是竺憐出馬勸了幾句才將這位難纏的神尊安撫下來。
“倒也沒說什麼,我不?過是同他說若是再這樣下去的話,隻怕是清風穀那?邊就要換聖女了。”
“啊?”
還能用這種?話術威脅啊。
她們說悄悄話的當口淩奚已經同自己玩了起?來,具體是他用尾巴在地上晃動?給火苗當跳繩玩。
竺憐慈愛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向外走去,且不?忘替他們將門掩上。
等人一走,尾巴就迫不?及待纏上餘清歡。
“小清歡,你?看我新?長出來的龍鱗。”
他炫耀似地指指尾巴上方新?長出來的鱗片,又拉著餘清歡的手覆上去。
最近正值秋冬時節,山中的小獸開始換毛,龍也開始換鱗片。新?長出來的龍鱗是很漂亮的,並不?會?像長大?後的他一樣耀眼,隻泛著一層淡淡的粉色。
“軟的?”餘清歡好奇地上手捏捏,同時看向他尾巴處那?一片缺口,“你?不?打算把逆鱗拿回去麼?”
“說送你?就送你?了。”
因著這段時間的訓練,淩奚說話已經利索許多。清風穀甚至專程找了師尊來教導這位剛出世的小龍寫字與說話,他倒也聰明好學,一年不?到就已將人族的文字全?部掌握。
“而且啊。”他將尾巴微微抬起?一些,給餘清歡看逆鱗處的傷口,“龍一旦將逆鱗送出去超過一個月,便無法拿回。”
“啊!這種?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早說!”自他們從?山洞回來都過去快一年了吧!就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忘記了嘛。”龍露出一個無辜的笑。
隨後便被聖女打了一錘。
“算了算了,我和你?計較這個做什麼。”
餘清歡擺擺手,心說自己也是在這幻境中待的時間實在太久,幾乎要這裡並非現實,眼前的師兄自然也不?是真的,什麼逆鱗他愛給誰就給誰。
不?過她到現在也沒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
但?凡是幻境都必須有一個核心法陣,譬如雲中城的核心法陣就在明月夫人體內,但?她都已經在這裡待這麼久了,彆說是破解法陣了,就連法陣的毛都沒見著一根。
“唉,我到底要怎麼離開這裡啊。難不?成?我真要待在這個地方一輩子嗎?”
“小清歡不?喜歡這裡麼?”小姑娘不?經意間的咕噥被他聽?到,淩奚瞬間坐直,甚至開始認真地提建議,“不?喜歡的話我帶你?離開這裡也可以啊,咱們去霸占其他神殿也行。”
餘清歡:?
不?要一本正經地說這種?恐怖的話啊!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回家了。”
“啊?”餘清歡還沒轉過彎來,就突然見到眼前人搖身一變變回了龍形。
他相比起?之前又長大?不?少,整條龍足足有她的兩張床那?麼長,隻需要輕輕一卷就能將她整個人徹底圈住。
淩奚在地上趴好,抬頭示意她坐上自己的後背。
“我知道小清歡和我不?同,你?有家也有爹娘,隻是因為?你?是聖女不?能輕易離開神殿才一直在這裡罷了。”他說著說著便開始忍不?住失落,但?又迅速抬起?頭高聲道,“不?過這不?要緊!你?要是想回去我就帶你?回去!”
見餘清歡臉上依舊猶豫,他乾脆尾巴一卷便將她甩上自己的後背。
“走了!”
****
深秋的夜很涼,就連空氣中都帶著些許白霜。但?燭龍的後背卻很暖和,以至於她現在飛在萬丈高空之上,也絲毫沒有感受到寒冷。
小姑娘好奇地在龍背上坐直身子,伸手去夠天上的月亮。
“好近啊。”
“其實還不?算近。”龍的語氣不?自覺帶上一些驕傲,“等我長大?之後可以飛的更?高,你?信不?信。”
餘清歡心說我信,你?不?僅飛得高,你?還能橫穿暴風眼呢。
燭龍神殿本就建在清風穀附近,因此才幾句話的功夫餘清歡便瞥到了門派中星星點點的火光。
如今已過酉時,還在門派中四處走動?的人並不?多,再加上淩奚身上的神力對普通修士天生就有屏蔽作用,他們走來的這一路愣是沒被一個人發現。
龍在最早的閣樓頂部停下,示意餘清歡往下看去。
“就是這裡。”淩奚重新?化作人形,突然“哎呀”一聲,“咱們是不?是撲空了?我好像沒感受到你?爹娘的靈氣,他們不?會?是出去了吧。”
清風穀好歹也是九州大?陸第一宗門,掌門夫婦時常不?在門派內,他們撲空倒也正常。
“嘖,不?過來都來了。咱還是看看再說。”餘清歡擼起?袖子,開始在房頂上尋找結界薄弱點。
他倆現在的位置可以說是非常刁鑽,既要防著不?被樓下巡邏的弟子發現,又要在閣樓頂上站穩。主要是這地方就那?麼點大?,餘清歡可以說是幾乎將自己完全?靠在了龍背上才沒有掉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屋頂正中央,隨後用靈力破壞屋頂,鑿出一個小洞。
小洞剛剛鑿開她便聽?到一聲輕輕的狗叫聲。
餘清歡一驚:“這隻狗不?會?就是我們在山洞裡撿到的那?一隻吧。”
她記得很清楚,那?日大?祭司將他們從?山洞接回來時也把小狗一起?帶了回來,沒想到神殿大?門還未踏入便遭到了其他弟子的強烈反對。
“神殿乃供奉神明之處,怎能容忍這孽畜在此?”
不?得已,他們隻好把小狗送到清風穀。
好在掌門夫婦也算是心善之人,倒也沒虧待它,好吃好喝地在院子裡養著,待遇與座下靈獸一般無二。
可即便如此,小狗還是一天天虛弱下去。
餘清歡雖然之前偶爾聽?竺憐提過幾嘴,但?當她親眼所見的時候,還是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我可以下去看看嗎?”
他們腳下的這間屋子便是掌門夫婦的房間,眼下他們都不?在屋子裡,隻有一隻洗得乾淨雪白的小狗在軟墊上吐舌頭。
餘清歡給自己貼了幾張隱匿身形的符,隨後從?房頂上跳下去,落到小狗麵前。
雖然看不?到他們,但?小狗還是感受到了他們的氣息,興高采烈地上前兩步又跌倒,無力地發出嚶嚶聲。
“還有救嗎?”
“沒有。我把它撿回來的時候它身上就有不?少傷和毒,應當是被山中的妖獸傷的。”
它軟綿綿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有尾巴在輕輕晃動?。
餘清歡在它麵前蹲下,摸摸它的頭:“也是,它畢竟隻是一隻靈智未開的小狗,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小狗虛弱地眨眨眼,尾巴漸漸慢下來。
“好奇怪啊”餘清歡看著它水汪汪的眼睛,明明知道眼前不?過是幻境一場,死的也不?過是隻未開化的幼犬,但?是為?什麼她要難過。
奇怪,太奇怪了。她又不?是沒見過更?慘烈的生死,難道是因為?身體變小了,心智也變得像小孩了麼?
“對不?起?。”淩奚也在她身邊蹲下,小聲咕噥,“或許我今天就不?該帶你?來的。不?僅沒趕上你?爹娘在的時候,還讓你?看到這些。”
淩奚嘟嘟囔囔地說了好幾句都沒見到餘清歡情緒好轉,剛想再安慰兩句,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袋往房間角落走。
餘清歡停下手中動?作,疑惑地看著他。
片刻後,淩奚拿著一個巴掌大?的小木雕塞進她手裡:“這個送給你?,你?彆難過了。”
木雕雕的很粗糙,隻能勉強辨認出那?是隻小狗,雕刻的龍對靈氣把握的也不?好,還將小狗的耳朵雕掉一隻。
餘清歡嘴角微微抽搐,想說什麼到底還是沒說出口,隻低聲說了句謝謝。
“沒事的,小清歡,生老病死總有這麼一遭。不?過,我和它們不?一樣。”
還不?足櫃子高的小小少年在她麵前蹲下,鄭重其事地開口。
“我可以活很久很久,能夠當你?一輩子的朋友!”
第098章 百年約(九)
窗外是雪畫銀雕, 屋裡有燒得正旺的暖爐。巴掌大的雪團卻無比突兀地從某處飛過來,重重砸在窗框上,愣是將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小狗木雕給打的掉了下?來, 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餘清歡被吵醒,憋著一肚子的氣從桌子上爬起來,用力?將窗戶打開。
“做什麼呢!大清早的吵什麼吵!”
窗下是一個身著紅衣的少年。
明明是冬季他卻穿得單薄, 高高的馬尾又黑又亮,用一根紅繩隨意紮起, 笑起來眉眼彎彎, 俊俏得有些?過分。
見餘清歡探出頭,他便笑著迎上去對她伸出手。
“跳下?來?我會接住你的。”
餘清歡白他一眼:“才不?要, 你肯定會在我跳下?來的時?候故意躲開。”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還沒那麼閒。”
她咕噥兩聲?正欲關上窗子,就見個雪團迎麵朝自己?砸來, 她眼疾手快地趕緊躲開,同?時?變出一團火球砸過去。
“沒完了是吧!”
“多好玩啊。”淩奚慵懶地靠在柱子上, 隨意將掌心火球上下?拋動,“你說你都多少天沒理我了,還不?許我來找你玩麼?”
他明明比餘清歡要高一個頭,說話的時?候卻喜歡耷拉著眼,好似什麼委屈巴巴的小獸似的。
她才不?吃他這套, 杏眸滿滿的都是嫌棄:“神尊沒有彆的事麼?”
還神明燭龍呢, 一天天的淨往她那兒?跑, 連點架子都沒有。
旁人是想見見不?到,她是不?想見都難。
“那些?老?家夥有什麼意思,一天天的就是念叨修煉修煉。”淩奚上前兩步走到她身側, 欠兮兮地伸手去勾她的辮子,“還是小清歡比較好。”
餘清歡沒搭理他, 低頭在掌心哈出一口白氣。
不?知不?覺之中,她已經在這個幻境裡生活了接近十二年。
從還沒有桌子腿高的小姑娘長?到碧玉年華的少女,而身側的那隻龍也逐漸長?成了她記憶中師兄的模樣。可他到底還是與師兄不?同?,師兄呆的就像木頭,十幾年如一日的不?開竅。
而他——
想起前幾日對方?喝醉之後賴在她床上勾她衣帶她的場景,餘清歡就覺得耳朵根有些?發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總覺得這家夥的竅未免開的太多。
她看著兩個人疊在一起的影子心亂如麻,還未能說些?什麼,就被人攥住了手。
“唉,你很冷嗎,一直在搓手。”少年的手掌比她大?出一圈,輕輕鬆鬆就能將她整隻手圈住,他卻神色如常,好似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般,“不?應該啊,你不?是火靈根麼?”
“火靈根就不?許冷了!”少女用力?把?手抽回來,狠狠瞪他。
餘清歡長?得乖,就算是瞪紅了眼也隻是輕飄飄的沒什麼殺傷力?,像兔子咬人,嚷嚷起來不?僅不?會讓人感到害怕,還有些?說不?出的可愛。
淩奚沒說話,隻是看著她笑。
餘家夫婦疼愛女兒?,什麼秘寶資源都不?要命地往她那處送,再加上神殿裡的祭司們也喜歡這個漂亮小聖女,將她養的白白嫩嫩。
餘清歡怕冷,冬天一到便將自己?裹的圓圓滾滾,領口和她的腦袋都是毛茸茸的,看起來分外好親。
他迅速將這種想法壓下?,隨後將手伸進窗裡繼續去扯她的辮子。
“彆弄彆弄。”她手忙腳亂地去拍他的手,臉頰微微鼓起,“你今天到底是來找我做什麼的啊,我又不?像你,我十天才能休息一天呢?”
準確來說是一天休息的時?間都不?能有。隨著年齡的增大?,神殿給予她的壓力?也越來越多。她不?似淩奚那般天生就有神力?,她是聖女,是掌門之女,必須擔起責任來。
因此在旁的小孩還在爹娘膝下?牙牙學語的時?候,她就不?得不?在冰潭裡打坐修行。
不?過隻短短十幾年光陰,她就已經達到了元嬰中期,甚至比她在現實中還要強上不?少。
“我還得修煉。”餘清歡板起臉。
“天天修煉有什麼意思,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淩奚聳聳肩,沒臉沒皮地湊上前,“再說了,我都離開神殿多久了,你連個信兒?都不?給我寫,你就不?擔心我在外麵受傷麼。”
少女繃緊的嘴角不?易察覺地鬆動了一下?。
某隻龍見狀立即順杆爬,半趴在窗邊對她循循善誘:“要不?,讓我進去坐坐?”
“嘖,那就進來——啊啊你乾什麼!”
她瞪著一雙圓眼使勁瞧某個的三下?五除二就從窗外翻進來的家夥,在心裡又罵了他兩聲?果?真是個臭不?要臉的。
堂堂放著好好的門不?走偏要爬窗,一想到她爹娘供奉的居然?是這麼個玩意兒?,她就替他們感到埋汰。
“你房間裡好熱。”淩奚拍拍衣擺上的雪,自來熟地拿起她桌上的茶罐左看右看,“你什麼時?候買的,這裡麵裝的是什麼啊,怎麼一股味兒?。”
“你彆亂動我東西。”她沒聲?好氣地伸手去搶,“這是彆人送我的。”
“彆人?誰啊。”淩奚拿起茶罐左搖右晃,突然?聽到裡麵傳來沙沙的響聲?,正要將蓋子掀開就被餘清歡一把?搶過。
她將罐子穩穩護在身前,秀氣的眉毛擰得很緊:“都說不?許亂動我東西了!”
小小的茶壺在懷中顫了顫,被她敲打幾下?後再次恢複平靜。
“所以到底是什麼?”
餘清歡不?說還好,她這麼緊張兮兮的淩奚也不?免好奇起來,他試圖湊近看看,不?料還沒靠近兩步就被她狠狠抓了一下?。
“嘶。”
前些?日子不?忙的時?候她也學著山下?的大?家閨秀們塗指甲,一雙手養的又長?又尖,隻不?過這麼輕輕一下?,竟硬生生在他手背上撓出道淺淺的血痕來。
餘清歡看著自己?指甲縫裡的血絲,有些?愣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
“那個,你,不?疼吧。”說完之後她又覺得自己?可笑,都把?人撓成這樣了怎麼可能會不?疼。
於是連對方?的回話都沒等到便慌忙起身,隻留下?一句“你自己?在這隨便看看,我去給你找點藥。”後就匆匆跑入了裡間。
方?才在懷中護得嚴嚴實實的罐子就這樣大?刺刺擺在桌上,毫不?設防。
淩奚隻淺淺瞥一眼就移開,他本來就對餘清歡的東西興趣不?大?,方?才也不?過是逗逗她而已,沒想竟然?會被她撓了這麼一下?。
想起對方?因為自己?緊張得臉都紅透了的樣子,他忍不?住揚起唇角。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他在心中暗想。
餘清歡的房間不?大?,東西也少,甚至比許多內門弟子的房間還要樸素,完全不?似外頭的話本子裡說的那般窮奢極侈。
淩奚左右隨意看看後有些?興味索然?,又將目光放回到桌麵上。
方?才隻顧著看罐子了,都沒注意到罐子底下?還押著本簿子。
“這是什麼?”他知道他不?應該看,但是簿子上所寫的文字實在太令他感到在意,使他忍不?住將其從罐子底下?抽出來,“鏡珠戀事件簿?”
鏡珠是什麼東西他不?知道,但這個“戀”字卻讓他覺得分外不?妙。
一翻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他胸腔處的心虛也隨之達到頂峰。
罪過罪過,神明在上,弟子之後會去找你贖罪的。
唉?好像他就是神明?不?管了,總而言之他看完之後就去好好懺悔贖罪。
少年心跳如戰鼓,一麵為這事件簿中的內容,一麵為隨時?有可能從內室裡出來的餘清歡。
他本以為這隻是餘清歡閒來無事所寫的話本子,並未放在心上,可隨著他越發往後翻,眉頭就皺得越緊。
事件簿正如其名,說的便是兩個人在一個名為元靈境的地方?相知相識的故事。
他們二人本是青梅竹馬,卻因為這竹馬死活不?開竅害得少女那是傷透了心,正當?她對他即將心死之時?沒想到二人卻誤打誤撞在鏡珠上重逢,破鏡也由此得到重圓。
這個青梅說的便是餘清歡沒錯。
另一個人……是她的師兄。
師兄?
淩奚在嘴裡反複咀嚼這兩個字,越是往深處想,胸口那股怨氣就越發淤堵。
這其中的字裡行間情?之真意之切不?似作偽,就是切切實實發生在餘清歡身上的沒錯,但她成日和自己?待在一塊兒?,哪有時?間背著他去認識彆人。
可轉念一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是掌門女兒?,清風穀裡最?小的小師妹,按輩分來說這裡哪個弟子不?是她師兄。他雖與她朝夕相處,但也有不?在的時?候,指不?定就是趁他外出……
他咬牙切齒地將地想要將本子往地上摔,可猶豫片刻後還是將手放下?,最?後換做他一拳頭砸在桌子上。
“狗屁的師兄!”
“怎麼了?怎麼了?”餘清歡聽到聲?響之後趕忙出門查看,一出來就見到他那噗噗往外冒血的手背,她的心也跟著慌了一下?,趕緊小跑過去。
見他的傷口不?是被罐子裡那玩意弄出來後她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撇撇嘴,咕噥兩聲?:“你好端端地砸桌子乾什麼,我還以為是因為‘它’呢。”
她醫術也就一般,所以在給他塗藥的時?候分外認真,絲毫沒注意到淩奚眸中不?斷翻起的洶湧情?潮。
餘清歡將玉瓶塞子蓋上,正打算再去內室給他找些?補元氣的丹藥,沒想到未起身就被他反握住手背。
少年的手強而有力?,緊緊地扣著她,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壓得她動彈不?得,隻得被迫回頭與他對視。
他垂眸,她昂頭,強大?的威壓鋪天蓋地地將她籠罩在其中,似要將她完全吞進他那雙泛著金色的瞳孔中。
“餘清歡,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第099章 百年約(十)
餘清歡眨眨眼, 非常疑惑地想要把手抽出來。
抽……
抽不出來,算了。
“乾嘛啊。”她滿肚子困惑,又礙於被束縛住沒法離開, 乾脆就這樣半倚靠在桌子上?瞅他,“做什麼突然這麼問。”
“你心裡沒數麼?”淩奚握著她的手再次收緊。
喲,這是在質問她呢。
他有脾氣, 她脾氣更?大,眼見他莫名其妙地就開始找茬, 餘清歡心裡的火瞬間冒到喉嚨尖。
她一使勁掰開他的手, 沒聲好氣地嗆道,“好端端的乾什麼呢, 我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突然之間就開始質問我, 你吃錯藥了吧。”
“再說了,你以什麼立場管我啊。神尊大人?管天管地還管座下聖女吃飯睡覺和誰相?處麼?你哪位啊你。”
“我……”
他怔愣地看她揮開自己的手, 氣憤得幾乎要將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來。
不止是她,就連餘清歡說完的之後那麼一會兒她自己都感到愣神。
好像現實中,搶她親的心魔也是用這個語氣質問她的。是錯覺嗎,她總覺得有那麼一刹那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心魔的影子。
但是這實在不應該,按心魔所說這裡隻是她的記憶幻境而已, 那不該讓她有這種?錯覺才對。
她垂著眼眸一動不動, 落在對方?眼裡便是因為心虛作祟所以不敢解釋。
好啊, 他才出去這麼一小會兒就弄出來個什麼師兄,若是他再離開的久一些,回來之後是不是正好能趕上?他們孩子的滿月酒了?
到時候他這做神尊的, 是不是還得給他們送上?祝福。
“餘清歡,我再問你一遍。”淩奚拚命壓下心中的火氣, 狠狠在桌上?那本可憐的事件簿上?一拍,咬牙切齒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身上?靈力不穩,飄逸在他身側的火靈力不知是無意?還是有心,竟不小心燒掉了鏡珠戀的“戀”字,見心愛的小冊子被燒,餘清歡趕忙去搶,不成想對方?速度更?快,隻一眨眼就將事件簿握在了手裡。
他仗著身高優勢將冊子舉高,讓餘清歡在原地蹦蹦跳跳乾著急。
“你做什麼呢!”看著心血被搶,她此時就是三分的氣也給變成了七分,“而且這本是就我的吧!你就好到哪兒去了在這兒質問我,堂堂神明?居然偷看彆人?的東西?,你能要點臉嗎?”
“你說我不要臉?!”
少?年生生氣笑,手上?的力度也不再收斂,直接握著她手臂一扭將她整個人?往桌上?壓,將她完全製在身下。
可憐的事件簿在爭執之中被扔出窗外,落在厚厚的雪地上?。
“嘶。”
後腰撞上?桌上?,餘清歡忍不住皺眉。
這隻不會憐香惜玉的蠢龍!
二?人?體?力懸殊,在不動用靈力的前提下餘清歡幾乎就是被完全壓製的狀態,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求饒,下巴依舊昂得老高:
“怎樣啊,你想打我還是想罵我?來啊,我可不怕你!”
見淩奚遲疑,她一張小嘴叫囂得就越發厲害。
反正她本來就不怕,這裡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幻境而已,蠢龍再厲害也沒用。
但就是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那本本子的內容倒是真的。她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怕在幻境中待太久迷失方?向,所以才想著把自己之前發生過?的事情記錄下來,避免遺失自我吧。
若是真的迷失,那便是以後有機會也無法離開這裡了。就像雲中城的那些百姓一樣。
她輕輕扭一扭身子,試圖不讓桌角繼續頂著自己的後腰。淩奚卻以為她要逃,反而將她壓的更?緊。
本來就疼的後腰二?次受到襲擊,餘清歡疼得直咧嘴,也不管什麼尊卑有彆直接就屈膝往他□□重重頂去,破口大罵道:
“都說輕點了!你是聾了還是瞎了,沒見我被咯到了嗎!”她從牙縫裡吐出一口涼氣,“快放開我,你再不放開我可要叫了啊,你猜他們看到我們這樣會不會說是你在強迫我?堂堂神明?燭龍竟然對座下聖女做出這種?事,若是被大祭司知道——嘶!”
脖頸上?冷不丁被人?咬一口,不疼,但是足矣讓餘清歡心中的戰鼓砰砰敲到極致。
眼見對方?還想俯下身再咬一口,她慌了,真生怕自己一語成轍真要在這幻境中失身又失心,趕忙在他掌下用力掙紮。
她腦子被這麼一啃直接啃成了一團漿糊,見淩奚越湊越近,她一顆心立即提到嗓子眼,那個曾被她叫過?無數次的稱呼也就這樣脫口而出:
“師兄!”
她眯著眼用儘全力掙紮,叫叫嚷嚷道:“我錯了!彆咬我!”
見按著她的人?力度驟然減輕,她趁此機會趕緊推開他,同時抄起桌上?的茶壺就往他身上?扔。
她動作並不快,按理說淩奚可以輕易躲開,可他卻完全沒躲,任由茶水將他潑個滿身,他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語。
滿臉悵然若失:
“你方?才,叫我什麼?”
他聲音極輕,驚魂未定的餘清歡沒聽到,隻是依舊警惕地瞪著他。
淩奚也沒指望她回答,低頭?自嘲兩聲。
難怪呢,難怪有時候總覺得餘清歡看自己的視線怪怪的,不像是愛慕或是厭煩,比起這個,更?像是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積壓在心底多年的困惑在這一瞬間有了答案。
“我明?白了。”他緩緩起身,並將落在雪地上?的本子重新?撿回來放在桌上?,語氣儘可能得輕,“總而言之,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
“啊?”她惶惶然起身,剛想詢問他怎麼就突然這樣了,突然瞥見對方?的眼底開始泛起濕意?。
她不敢再說話,隻好目送他轉身離開。
***
淩奚離開之後,餘清歡一直在房間裡迷茫坐到第二?天。
事情到底是怎麼突然發展成這樣的。
她漏掉什麼了嗎?好像也沒有啊。
還是說這個該死的幻境趁她不在的時候偷偷給蠢龍塞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記憶?但也應該不是,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家夥好像是在偷看她的本子之後才突然發瘋的。
“我也沒在裡麵罵她啊。”她將鏡珠戀事件簿放在腿上?隨意?翻開幾頁,那是越看越覺得不理解,“奇怪,難道他們龍每個月也有什麼特殊時期嗎?”
她抱著事件簿在神殿裡東走西?逛,路過?庭院時沒留神還把路過?的弟子給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她趕緊將書塞進乾坤袋裡,同時把被她撞到在地的倒黴蛋扶起來,不曾想卻在看到對方?臉的一刹那愣住,“柳長風!”
青年同樣恍惚一瞬,隨後整個人?僵在原地。
“聖女大人?居然還記得我?”柳長風受寵若驚地抬起頭?,“想不到我等?無名小卒具體?也能被大人?記住,真是在下莫大的榮幸。”
餘清歡乾笑兩聲,心說自己記不住才奇怪吧。
這又是被他媳婦坑,又是去青樓找人?,又是進入他記憶的,他倆說是熟悉的陌生人?都不為過?了。
隻不過?之前在記憶之中見到的是他的屍體?,現在看到真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她心裡總有種?說不上?的滋味。
“對了,這個給你。”她落在自己腳邊的油紙包撿起來遞給對方?,剛拿起就聞到一股詭異的味道,“等?等?,這什麼味。”
“聖女大人?要嘗嘗麼?”柳長風當著她的麵一層層把油紙包打開,滿懷欣喜地遞過?去,“這是我道侶,啊不,朋友,為我做的餅。”
充滿刺鼻味道的餅遞到她麵前,餘清歡的平靜許久的胃開始情不自禁地抽搐。
……怎麼不管逃到哪裡都躲不開這個玩意?。
“不必,你還是拿回去自己吃吧。”她閉起眼緩緩鬆開手。這種?東西?還是算了,她都怕吃了之後會折壽。
柳長風倒也沒有再繼續推薦要大命的香菜餅,反手從兜裡掏出兩把黃不溜秋的小米狀物品來。
“對了,聖女大人?是否也在養蠱蟲?這些都是我去蜀地遊曆的時候帶回來的燕米,我聽說他們那兒的人?都是用這些喂蠱蟲,不知道您是否需要。”
餘清歡謝過?後將小米裝進兜兜裡:“你也不用一直叫我聖女大人?,按照年齡來說你拜入師門的時間比我還早,我該叫你聲師兄才對。”
“哪裡哪裡。”
二?人?閒聊幾句後餘清歡突然發問:“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養蠱蟲。”
柳長風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實不相?瞞,我在拜入清風穀之前曾拜過?一位苗疆師父,相?處時間不長但受益匪淺,我看到您身上?有蠱蟲的氣息,還有脖子上?的那個,想必也是蠱蟲咬出來的吧。”
其實不是。
餘清歡尷尬笑笑,正欲順驢下坡將此事輕輕揭過?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兩聲不陰不陽的輕嗤。
“原來你說的師兄是他啊。”
淩奚垂著眼幾步走到他們身側,從始至終都沒看過?餘清歡一眼,可投向柳長風的目光卻不善到了極致。
“拜,拜見神尊——”
“唉,免了。”他慵懶地推開柳長風的手,視線有意?無意?地飄向少?女脖頸上?的那抹紅痕,“蠱蟲?聖女大人?幾時也學會了栽贓陷害?”
第100章 百年約(十一)
清風穀侍奉燭龍神殿千年, 每一任燭龍孵化出來之後都被大祭司帶去教導學習為?神之?道,並在化形之後坐鎮神殿,成為?名?副其實的神。
淩奚卻是唯一一個被聖女“養大”的龍。
對他?而言, 餘清歡是?好友,是?家人,是他在整個神殿之中最親近的存在, 二人朝夕相處,偶爾分開超過半個月不見心裡頭都覺得不踏實。
他?們的之?間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呢?
他?想不明白, 也不想弄明白。
隻能依靠本能去攻擊所有可能是?“師兄”的人。
“過來。”
等不及餘清歡的回複, 他?便伸手用力將她?往這邊拽,其力氣之?大讓她?忍不住將眉倒吸一口?冷氣。
“你做什麼啊, 好端端的。”
餘清歡自然也不依著他?,當下就用力將手往回抽, 抽就罷了還非得一抽一個“嘖嘖”,恨不得將挑釁二字寫?在臉上。
少年一雙桃花眼瞪得更圓。
“做什麼?!”
“你又做什麼?”
兩個人拉拉扯扯。
把“呸”這個字像踢蹴鞠似地來回拋。
柳長風在角落悄悄蹲下, 想笑又不敢笑,隻好用力往嘴裡拚命塞香菜,試圖用咀嚼的動作來掩飾他?想要狂笑的事實。
他?本意是?想在這兒坐坐之?後就悄悄溜掉,沒想到香菜還沒咽下去,戰火就燒到了他?頭頂上。
“還有你!”神尊大人將和自己吵的麵紅耳赤的聖女?提起來放在一邊, 隨後大踏步地朝無辜路人走去, “乾什麼去!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無辜路人柳長風嚼嚼嘴裡的香菜, 困惑地四下查看。
“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你就是?那個師兄吧!”
“啊?”
柳長風懵了,神尊和聖女?的話就像是?兩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繩一般在他?的腦海裡的玩編花繩,他?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但轉念一想:
神尊那麼說必然有他?的道理,爾等凡人隻需要應就是?了!
於是?他?硬著頭皮坦然承認:“沒錯就是?我!”
“哈, 我就知道!我,不對,本尊今天定?要你——”
“差不多得了!”
見淩奚真要上前教訓人,餘清歡趕緊將人用力往後一拉,強行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
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他?下定?身咒,同時用力朝柳長風使眼色。
“還不快走!”
“餘清歡!”
定?身咒隻將他?的動作定?住了不到兩個呼吸的時間,餘清歡還未看清柳長風的背影,下一瞬她?就再次被人狠狠抵在牆根上。
鋪天蓋地的威壓再次傾覆下來,隨之?落下的還有一點鹹濕的水滴。
“你對我用定?身咒!你居然為?了他?對我用定?身咒!”
餘清歡抬起頭,對上他?泛紅的眼眶。
她?第一反應是?,這家夥怎麼又哭,雖然他?哭起來挺可愛的,但他?好歹也是?神明吧,這樣沒法服眾啊!
第二反應是?,他?憑什麼吼她?。
“我還覺得你莫名?其妙呢。”她?撇撇嘴,試圖用力去推他?的胳膊,用力了好幾?下都推不開,隻好硬著頭皮嚷嚷。
“你說你好端端地針對柳長風做什麼,是?他?惹到你了還是?他?媳婦兒做的香菜芝麻餅臭到你了,至於一上來就擺臉色嗎?”
見淩奚按著她?的手微微一滯,餘清歡愣住,心?說該不會是?猜對了吧,真是?因為?顏胥?
但是?不應該啊,他?先前不還挺喜歡吃的麼?還給她?一帶帶倆呢。
“我說你啊——”
“媳婦兒?”淩奚突兀地打斷她?,眸中怒意更甚,“他?有道侶你還勾,勾……”
那個詞他?是?如何也說不出口?,口?中的話在他?心?底繞了九曲十?八彎,最終化為?一句:
“憑什麼。”
憑什麼他?可以,我不行。
怒火中燒的少年猛然低下頭,對稱似的,又在餘清歡的另一邊脖頸上重重咬下一口?。
“我還想問你憑什麼呢!”餘清歡按在他?腰上的手驟然收緊,毫不留情地對準他?後腰用力擰下去。
淩奚卻不鬆口?,依舊死?死?咬著不放。
說實話,這一口?下去並不痛。
小?狗咬人還會見血,而他?也不過是?留下淺淺的一圈印子而已,看起來陣勢唬人的很,真落下來也不過是?輕輕一口?。
但餘清歡就是?覺得委屈。
莫名?其妙的,就算她?知道這裡並非現實她?也覺得委屈,這人無端端地就開始生氣,無端端地就開始咬人,還不如木頭師兄呢!
晶瑩的淚珠在她?眼眶裡滾了又滾,終於落在他?們二人交疊的手背上。
她?頭垂著,聲音也壓得很低,在喉嚨裡滾了幾?圈,才吐出黏黏糊糊的幾?個字。
“你混蛋你。”
手指用力擰了又擰,隔著衣服在他?的腰上掐出青青紫紫的幾?道痕跡,他?卻不覺得疼,隻睖睜地看著她?,眸中儘是?不知所措。
在淩奚的印象中,餘清歡極少會因為?什麼哭。
她?天賦異稟,又有師長與爹娘疼愛,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有他?這尊大神在後麵緊緊跟著,有哪個不要命的混賬敢讓她?受屈?
隻可惜他?千算萬算都沒料到,混賬竟是?他?自己。
“算我認輸成不成。”淩奚趕緊在她?脖子上用力抹幾?下,但不知怎的,反而是?越抹越紅,於是?將急急將領口?拉下來,露出一節白皙的脖頸給餘清歡看。
“要不你也咬回來?”
“咬個屁啊!”這是?咬人的問題嗎!咬人明明是?這其中最不重要的一環好吧。
她?氣鼓鼓地在雪地上用力踩兩腳,罵道:“而且什麼叫算你認輸,這件事本來你就不占理。平白無故造謠我和柳長風的關係做什麼啊,我都說人家有道侶了有道侶了,你還擱哪兒嘀嘀咕咕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方才抹了兩下的緣故,脖子上那點癢意越發明顯,餘清歡心?中焦躁,語速也急促起來。
“從昨天開始我就覺得奇怪。”她?用力把眼角要掉不掉的眼淚擦掉,吸吸鼻子,“我說你這家夥彆不是?聽信了什麼傳言。”
先是?無端端地發脾氣,又是?無端端地質問她?,再來甚至開始攻擊其他?弟子。
餘清歡越想越有可能,打量他?的目光也漸漸發生變化。
她?認識他?這麼久了,這隻蠢龍平日裡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傻笑,他?前幾?年生氣的次數加起來都沒有現在多。
“我知道了。”
“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問我,她?深吸一口?氣,將人稍微推遠了一點,把頭扭到一邊,“不過僅限現在!隻給你兩刻鐘,快一點!”
“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讓你問你就問!”
這家夥知道想要坦率起來有多困難嗎,她?都已經付出最大的努力了!
遲疑片刻後,餘清歡伸出手指,在淩奚麵前輕晃三下:“我允許你提三個問題,僅限三個,我會儘量回答你。”
“真的?”
“真的。”
見他?周身的威壓漸漸收斂,餘清歡一直咬緊的下唇也漸漸鬆開。
她?扁扁嘴,伸出一根手指:“你可以開始問了。”
“我想知道那本事件簿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及你和那個什麼柳長風又是?怎麼回事還有鏡珠是?什麼東西啊為?什麼你要在本子上寫?什麼鏡珠戀我看不懂啊——”
“一個個問!”餘清歡迅速踮腳堵住他?的嘴,阻止他?喋喋不休的發言,“休想渾水摸魚,我也隻會回答你一個問題!”
熱意消退之?後不僅他?們沒有變得更冷靜,反而給他?倆帶來了無窮無儘的尷尬。
還好清風穀的雪足夠大,大得足以他?們之?間堆上好幾?個個雪人。
“其實我就是?想問你本子裡寫?的到底是?誰。”淩奚捏著雪人的胳膊,支支吾吾道,“就是?那個……師兄。”
“啊?”
沒料到他?會突然要問這個,餘清歡手上一使勁,雪人的鼻子掉了個蘿卜尖尖。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她?撿蘿卜的功夫同時咕唧兩聲,聲音小?得連雪人都沒法聽清,“我裡麵寫?的師兄就是?你啊。”
沒有鼻子的雪人聽不見,淩奚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恍惚了一瞬,隨後猛地越過雪人去抓餘清歡的手臂:“等一下,那你為?什麼要寫?這個!”
“這是?第二個問題嗎?”餘清歡歪頭,第不知道多少次拍開他?的手。
淩奚遲疑片刻,然後用力點頭。
“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她?試圖糊弄過去,偏偏對方的目光像針似地牢牢盯著她?不放,她?隻好低下腦袋去給雪人揉第三隻手臂,“這些事其實都是?我夢到的,我覺得很有意思就寫?下來了。”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心?虛,這個理由一聽就是?在胡說八道,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的,但她?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總不能說自己不屬於這個幻境吧——
“哦。”
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信了!
居然完全?相信了!這家夥也太好騙了吧!
她?拚命捂住不受控製的嘴角,努力不讓淩奚看到自己現在又哭又笑的表情。
“還有第三個問題。”
偏偏有些人就是?看不懂她?的困擾,偏要在她?狼狽不堪的時候掰開她?擋在臉上的手,強迫她?和自己對視。
他?緊緊地扣著餘清歡的肩膀,一本正經地抹去她?眼角不知是?因為?難過還是?憋笑流出的淚。
“如果我現在和你告白,你會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