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議完朝事,禮部尚書出列,提出西唐使者已經到了燕州,不日就要經麟州到達京城,如何接待,由誰負責接待事宜,都得定下來了。
鴻臚寺卿也稟告了西唐來使的確切信息。
原本以為隻是一位皇子,原來來的是西唐的太子。
東夏與西唐國力相當,既然西唐來的是太子,東夏理當也應由太子接待。
但是,東夏沒有太子。
這由誰接待,表麵上沒什麼,但私底下要傳遞的信息可就多了去了。
楚雲程主動出列,道:“兒臣身為父皇嫡子,願為父皇分憂!”
他主動跳出來,其意為何,不用多說,誰都明白。
這不僅是為了搶功,更是為了讓所有人都以為,他代表朝廷接待西唐太子,那他雖不是太子,也等同於太子。
之後皇上要是想立太子,那他自是首選。
四皇子黨們也出列附和,表示由皇嫡子接待西唐皇太子,甚是合理,而且四皇子人品貴重,行事端方,沉穩厚重,接待西唐皇太子,是最佳人選,定能將此事辦得妥貼,還讓西唐太子一行感受到我東夏的湟湟國威!
眼見得皇上已經有些意動,大皇子一派就站不住了,定遠侯立刻出列,道:“皇上,臣以為,西唐使臣由大皇子接待為宜!”
這話自是引得一眾四皇子黨口水征伐,這種事關國體的事,豈能爭風?你說大皇子宜就大皇子宜?空口白話誰不會說,若不能讓人信服,一人一口口水都得噴死你。
定遠侯秦幕昭不慌不忙,道:“大皇子素來博學,愛研究經史,對西唐的文化曆史,風土人情皆有研究,可以說滿朝文武,沒有人比大皇子更了解西唐文化,由一個了解西唐文化的人去接待西唐的太子,難道不是更妙更善嗎?”
有人心想,要說了解西唐文化,那大概得算梁王楚昕元一個,畢竟,當初是梁王帶著人把西唐人趕出去,還讓西唐割地求和。而梁王能打大勝仗,也是因為了解西唐,知己知彼,所以百戰不殆!
不過現在梁王在外剿匪,不在朝堂,也沒有人去為梁王得罪大皇子這邊。
四皇子黨自然也不會在這時再提起一個人來跟自家主子爭,他們隻是和大皇子黨們據理力爭!
“了解西唐文化,就去接待西唐太子,所以,是為迎合西唐嗎?我東夏需要去迎合西唐?”
“誰說了解就是為了迎合?我東夏禮儀之邦,這是要讓西唐使臣見識到我東夏的底蘊和兼容並蓄!”
“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何為滅自己威風?這是體現我東夏底蘊!”
……
兩撥人在朝堂上引經據典,據禮力爭。
一邊說大皇子風華毓秀,龍章鳳姿,做接待使是最正確的選擇;一邊堅持四皇子人品貴重,矜華雅逸,做接待使才是實至名歸!
兩邊越吵越大聲,越吵越上頭,皇上聽得耳中嗡嗡的,目光一掃,禮部尚書垂著頭退在後麵,一副等皇上定奪,定了誰他就協助誰的樣子。
鴻臚寺卿左邊看看,右邊看看,一副難以取舍,不知道該幫誰說話的樣子。
還有那些中立大臣們,嘴巴像被瓶蓋擰住了,什麼話都不說。
但大皇子一派和四皇子一派戰鬥力驚人,整個朝堂一時像是早菜市場。
皇上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抹不耐,而後看見站在一邊的八皇子楚雲台。
楚雲台沒有參與。
皇上挑了挑眉。
平時這個時候,老八已經上躥下跳地給老四打頭陣了,今日竟然這麼安靜?
看到皇上的目光看過來,楚雲台眼裡帶著期冀和希望。
自他私底下的動作被楚雲程知道,楚雲程盯他盯得緊也就罷了,還處處打壓他。他這陣夾著尾巴做人,連欺負弱小都沒敢了。隻怕被楚雲程尋個什麼錯處後讓他萬劫不複。
他為楚雲程鞍前馬後這些年,清楚地知道楚雲程是什麼人。
成為接待使,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夠格,但是,看楚雲程和楚成鄴爭得急赤白眼的,吃相那麼難看,萬一父皇心裡煩了,兩個都不選,就選了他呢?
皇上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不過,又移開了,落到了三皇子楚珒的身上。
今日是大朝會,有資格早朝的人都來了。三皇子已經封王,來上朝很正常。
但他的目光很快又移開了。
憑心而論,老三性情忠厚,處事沉穩,倒也是個省心的,但是,光是他那腿,他就失去資格了。
要讓他為接待使,西唐豈不是要笑東夏無人,用個瘸子來接待?
不對,還有個人呢?
皇上想了想,應該還有個人,是誰?他一時竟然想不起。
哦對,老七呢?
皇上目光掃了一圈,又掃了一圈,然後,在最角落裡,看見了那個靠著牆,閉著眼睛呼呼大睡的楚景弦。
皇上大怒。
早前他上朝,隻是打打哈欠,這次竟然敢明目張膽地睡覺。
而且,還是找了那麼個角落,這是以為他看不見?又或者以為這麼多人吵吵嚷嚷,他會被忽略?
他猛地喝道:“放肆!”
大皇子一派,四皇子一派正爭得激烈,此時齊齊噤聲。
爭歸爭,吵歸吵,在場眾人都很有眼力見。
皇上能容,他們便能爭得心無旁鶩,爭得口沫橫飛。
皇上生氣,他們就趕緊的收聲,這和圓滑沒關係,這是明哲保身!
要是頭鐵愣頭青,以為此時可以不管不顧地為他們暗中投效的主子出頭,能得從龍之功,那就大錯特錯了。把皇上惹怒了,現在連命都沒有了,還有什麼以後的從龍之功?
他們噤聲之後,都偷眼覷天顏,皇上是在發誰的火?是他們剛才爭執的時候說了什麼逾越的話嗎?
還是他們不小心觸了皇上的逆鱗?
皇上如今麵沉似水,怒氣騰騰。不會大開殺戒吧?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啊!
然後,他們就看見皇上的目光落在一個方向。
不是看著他們?
鬆口氣之餘,他們想,是哪個倒黴鬼?
那個地方站著的,是璃郡王。
這位是宗室,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一位閒散郡王。
他好像一句話都沒說吧?
眾人的目光都盯著,璃郡王也嚇了一跳,他後悔極了。雖然他是一位郡王,但從來不涉朝中事務,來上朝也不過是來應個卯,早知道今天朝堂上這麼不平靜,他就應該稱病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