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芷漩用過朝食,再次向院外看了一眼。十天前她托柏青向外帶了一封書信,想著這幾日該有回信了,卻一直也沒等來。在這府中她無人可信,想拜托崔嶄卻又礙於身份不可前去相尋,而柏青在為她診脈時沒有前言後語地說了一句:“西院二奶奶若有何事想辦,儘可吩咐我——我是大爺的人。”
於是她將書信交給了柏青。
老夫人一向不允她與外界過多接觸,以防她曾淪落禮樂署的事被人知曉,更彆說向外送信了。這兩年她想寫信詢問父兄近況都隻能在崔嵬的監看之下,之後由崔嵬細細查看再由他送出。她本應懷疑一下柏青是不是老夫人派來的,說這番話是不是試探她,但柏青來為她治傷儘心儘力,尤其某天她在柏青的藥箱中看到兩瓶外傷藥,一望便知都是上品,傾倒在棉紗上是淺淡的黃色,有清淡的花香伴著藥味入鼻——她曾在兄長那裡見過這種藥粉,兄長當時還喜滋滋地跟她說:“因我表現優異,上峰賞了我一小瓶上好的外傷藥,這藥極為難得,其中的一味藥材來自極北雪原一種隻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花,一年隻能得幾株。”
她瞬間就確定這兩瓶外傷藥是崔嶄交予柏青的,即使崔嶄一個字都沒提過。
推算時間,回信也該到了,但她再往外看一眼時,等來的卻是崔嵬。她有些詫異崔嵬怎麼不在宮裡上朝,又忽然想起他今日應當是旬休。
崔嵬麵上帶著幾分笑意,將一封信放在唐芷漩麵前,說道:“在等這個吧?”
唐芷漩心頭突地一跳,見那信封上確實寫著她的名字,字跡一眼便知是兄長的手筆。
崔嵬看著她笑:“怎麼不看?”
唐芷漩知道自己往外送信之事已被崔嵬知曉,壓下內心緊張忐忑,儘量平靜地說道:“不急。”
“怎麼不急?”崔嵬笑著拈起桌上的果子往嘴裡放,“你在信中說‘企盼和離,急如星火,望父親允準’,是逗你父親玩呢?”他點了點桌上的信,“你給父兄都送了信,想得到他們的允準手書,你代父兄向我崔家提出和離,之後籌備兩府開祠,一切就順你的意了,是不是?”
崔嵬似笑非笑地盯著唐芷漩,忽而一拍桌子,怒道:“你好大的膽!竟想和離?!彆的婦人都一門心思想著如何籠絡夫君的心,你倒好,竟敢想著離開我?誰給你的膽子?太皇太後嗎?我告訴你唐芷漩,太皇太後也管不到我崔府內宅這麼深的地方!彆說和離了,就算要我休了你,那都是異想天開!”
唐芷漩沒想到自己的打算這麼快就被拆穿,一時驚懼,又被崔嵬突發的怒氣衝天嚇了一跳,在袖中緊緊攥拳保持鎮靜,強忍怒意說道:“你既已有了承和長公主這根高枝,有什麼必要對與我和離這麼憤怒?”
崔嵬根本不理會她這番話,隻冷笑道:“你彆忘了是誰救你出禮樂署!若不是我安排火災讓你假死,若不是我跪求母親接納你,如今你能安穩坐在崔府當崔夫人?能在外時被人尊稱一句崔家二奶奶?”他高高在上俯視著唐芷漩,雙眼中儘是充斥著鄙夷的苛責,“沒有我,你隻能被千人枕萬人騎!官妓學點琴棋書畫伺候在朝官員就不下作了嗎?你以為你能被人高看一眼?”
“崔嵬!”唐芷漩怒而站起,毫不示弱地斥道,“是你求我離開禮樂署,是你求我跟你成親的!我家獲罪我入禮樂署,與崔府的婚約我已經當成作廢了!淪落風塵雖非我所願,但我也不願牽累旁人!甚至你帶我見你母親,她老人家一百個不同意,我仍是說願意離開!從頭到尾我沒有賴著你!婚後你們不讓我過多外出,除了打理府中事宜我這兩年出府的次數屈指可數!”唐芷漩眼中泛淚,“我願意跟著你,願意深藏崔府,是因為你說會永遠對我好,是因為你承諾過‘絕不納妾’!可如今你有了另一個妻子,與她一同欺我辱我,我為什麼不能和離?!”
崔嵬麵上怒意未散,眼中的責難有增無減,譏笑道:“既然這麼在意我娶了彆的女子,怎麼就不知道放軟身段對我更加千依百順一些?不知道男子都喜歡婉順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嗎?你這般強硬要和離,將我的麵子放在何處?放眼京城,再放眼整個大景,哪有被和離的男子?”
唐芷漩的怒意漸漸隱去,她知道與崔嵬說不通。她不再做口舌之爭,隻道:“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要與你和離。”
崔嵬怒極反笑:“你都不看看你兄長同意了嗎你就敢這樣說?”
唐芷漩:“即使現在不同意,總有同意的一天。”
崔嵬冷笑道:“我有法子讓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