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曉美走出酒店時,李長明已經在車上了。
她走過去,李長明搖下車窗,遞出來一張十塊的鈔票,說他有點急事不能送她了,讓她自己坐車回去。
盧曉美說不用,她坐電車回去。李長明卻將錢往外一扔,然後搖上了車窗。隨後,車子開始往前移動,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盧曉美撿起地上的十塊錢,對著車子消失的地方呸了一聲。酒店旁邊的地上坐著一個乞丐,正目光炯炯地望著她,想來剛剛那一幕,都被他看在眼裡。
盧曉美的心裡很不是滋味,甚至覺得連這個乞丐都在鄙視自己。她攥著那十塊錢走到那個乞丐麵前,乞丐望著她的手,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想賭氣把這十塊錢扔給這個乞丐。可最終,她還是打開了包包,將十塊錢放進去,又從裡麵拿出一個硬幣丟在了乞丐的破碗裡。
做完這一切,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酒店,然後沿著皇後大道往東走去。時間還早,她並不急著搭電車回去,她想走一走,看看這夜香港的景色。
自從在麗景上班後,她便搬去北角跟雪莉住在一起。如今她倒是有時間也有點閒錢逛街了,可她卻沒了那個心情。
麗景的上班時間正常是在晚上6點到12點,但有時候收工後會吃宵夜,所以她經常要在午夜兩三點到家,洗漱,到天蒙蒙亮才睡覺。
通常她會睡到下午,迷迷糊糊地起來,洗漱,吃東西,化妝,然後她便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如果有安排要陪領導或客戶吃晚飯,那這個時間也就沒了。
可就算有這兩小時的空閒時間,她也覺得自己沒有了以前那種逛街的興致,隻想在床上多躺一會。如今的工作時間和工作量都比不上在華美達餐廳那會,可她卻覺得更累,那是一種心累。
她發現自己陷入了另一個生活的漩渦,每天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前陣子她就遇到過一個酒醉的客人,非要拉她去開房。
她嚇得哇哇亂叫,可周圍隻有嘻嘻哈哈看熱鬨的,同事,領班,經理,還有平時給她印象不錯的客戶,都隻是在那看,最後是韓學武出手幫的她。
想到韓學武,她心中微微一動。這人真是有些奇怪,一天到晚陰著個臉,讓彆人都不敢靠近他。可盧曉美在與他接觸後卻發現,這人的心思其實並不複雜。
隻不過,他習慣性地戴著一副麵具,用陰晴不定的表情,用冷冷的眼神,用喜怒無常來拒人於千裡之外。
一輛轎車如風一般從她身邊穿過,把她嚇了一跳。她轉過頭去看,卻隻看到昏暗路燈下的一道殘影。
她回過頭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熟悉的路口,前麵不遠的那棟唐樓,就是她之前租住的地方。
她又想起了李默,想起了兩人在灣仔的相逢與相識。而如今,他們已經走在了不同的人生路上,能夠給予彼此的,隻有祝福。
她收回目光,沿著軒尼詩道繼續往東走。她並沒有打算花一個小時走回家,隻想再走一會,走到電車從她身後追過來。
她沒有等到電車,等來的是一輛小轎車,開車的,是韓學武。
盧曉美有些驚訝地望著駕駛座裡的韓學武,好一會才笑著招呼道:“呀,怎麼是你,這麼巧啊。”
“上車。”
韓學武跟她話,總是冷著臉,一副命令的口吻。一開始這種口氣讓她覺得委屈,讓她有些生氣,不過現在,她已經習慣了。
她上了車,在副駕駛位坐下,剛拉上車門,車子便開動了。韓學武不說話,隻是悶著頭開車。
車子開得很快,沿著英皇道,一路咆哮著往黑暗裡鑽。盧曉美眼看過了她住的地方,卻不敢出聲。
她看著韓學武那冷峻的側臉,隱隱猜到些什麼。這家夥,看來是對自己去參加舞會有意見,這會正在耍性子呢。
終於,車子在海邊停了下來。盧曉美大概判斷,此處位於港島最東邊,而海對麵那片黑漆漆的地方,就是調景嶺的所在,九龍魔鬼山。
兩人都沉默著,望著黑黝黝的海麵,聽著浪潮拍岸的聲音,直到海風將他們心中的浮躁吹儘,才有人開口說話。
韓學武有些揶揄地說:“參加了舞會居然一個人走回家,這麼慘?”
盧曉美昂著脖子說:“我自己想走一走,不行啊。”
“怎麼這麼早就結束了?”
“我就是去陪他跳支舞,跳完了,就走了唄。”
“為什麼要跟他去參加什麼狗屁舞會?”
“昨晚他在麗景,說我舞跳得好,又說今天他們青年商會有個舞會,那些人跳舞都很厲害,他說想找個舞跳得好的,要拿個第一名,然後就邀請我當他的舞伴。”
“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跟客人出去,推不掉就找我。”
“我有自己支配自己時間的權利吧,我當他是朋友,就是去跳個舞而已。”
韓學武冷哼了一聲,說道:“朋友?你覺得他這種人會把你當朋友?”
盧曉美低下了頭,有些沮喪地說道:“不會,他從骨子裡看不起我。”
“知道就好。”
“那你呢?”
“我什麼?”
“你會不會把我當朋友?”
韓學武愣了愣,罵道:“彆扯我,沒腦子的,被你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