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從廣終於滾蛋了。
不知是被半塊木板嚇的,還是看到刑房開始察驗狄進遞交的狀紙,生怕被定個什麼罪,真的在牢房內關上幾天,再加上巴掌印被他自己揉得看不出來,最終隻有灰溜溜地奪門而出。
實際上,按照基本抄襲《唐律疏議》的《宋刑統》規定,“鬥毆中以手足毆人者,笞四十;傷至流血,杖七十;折齒、毀缺耳鼻、眇一目及折手足指,若破骨及湯火傷人者,徒一年……”
誣告者實行反坐,即誣告同罪,劉從廣誣告狄進以手足毆打他,嚴格按照律法執行,至少也該笞四十。
當然,律法是律法,現實中這就純屬想當然了,古代律法在很多朝代對高官權貴而言都是擺設,隻有對老百姓最是嚴苛,甚至加倍執行。
所以即便是脾氣火爆的陳堯谘,也不會真的笞上四十,正常情況是駁回外戚的不合理要求,不正常的是作勢要抓進大牢裡,好好殺一殺威風。
不過有鑒於這回劉從廣自作聰明,給自己兩個巴掌,結果什麼都沒訛到,倒是自己懲罰了自己,亦是大快人心。
“走!陪老夫去喝幾杯!”
陳堯谘的臉上就毫不掩飾地露出笑容,對著狄進招招手,大踏步地往外走去。
狄進對著呂安道行了一禮後,暗暗苦笑,這位曆史上在權知開封府任上,就被彈劾“嗜酒惰事”,由於整日飲酒而怠慢了政事,沒想到如今還真是這般。
換另一個士子,或許就義正言辭地拒絕,再大膽些的,就以白身訓斥對方了,傳揚出去,又能成就一番士林美名。
但那種事情,狄進是不會做的。
人家一番好意,為何不喝?喝!
見到他一路跟了過來,進了堂內,陳堯谘拿來一壺早早溫好的酒,親自倒上:“你於我陳氏有恩,入了京師後,又不來尋老夫,自是性情高潔,老夫還以為你方才會出言勸阻呢?”
狄進微笑:“飲酒確實不該,然人無完人,此時當浮一大白,我也不能免俗啊~”
陳堯谘哈哈一笑:“妙哉!妙哉!乾!”
“乾!”
一杯酒下肚,陳堯谘又滿上:“這第二杯酒,就是老夫謝你,為我苦命的侄兒尋得殺人真凶!當那噩耗自封丘傳來,老夫真的是喝了一夜悶酒,直欲咒罵這世間不公,但想來也是公平的,否則你狄仕林又豈能恰逢其會,揭穿了那賊子的真麵目?”
狄進靜靜飲下杯中之酒。
陳堯谘倒不是一味感傷之人,很快又振奮精神,問道:“你是如何與劉從廣起衝突的?”
狄進將郭府發生的事情,簡述了一遍。
“果然是性情剛直之輩!”
陳堯谘愈發有欣賞之色,人都是喜歡和自己有相似脾氣之人,直接地道:“這些劉氏族人驟得富貴,得誌猖狂,萬萬不可助其氣焰!”
狄進同樣道:“前唐武家,前車之鑒,豈能重蹈覆轍?”
陳堯谘頷首:“正是如此!”
事實上彆說兩府的王曾和曹利用,屢次回絕劉娥對外戚劉家的封賞,京師一眾高官裡,或多或少都給劉家上過眼藥。
原因很簡單,誰都不希望重現前唐武則天執政時,武家那幫廢物執掌朝政,將朝廷弄得烏煙瘴氣的情況……
所以即便前夫哥劉美很是本份,並沒有作威作福,群臣盯得都挺緊,而五年前,劉美病死,留下劉氏一大家,把柄就更多了。
當然,這其中的度也要把握得住,在懟外戚劉氏的同時,自身也要行的直坐的正。
曆史上的曹利用就是反麵例子,他屢屢拒絕給劉家子弟封賞,但提拔起自家親戚來半點不含糊,雙標的行徑,被太後劉娥所厭惡,也被其他人看在眼中,最後慘遭貶官,在路上被太監逼死了。
陳堯谘絕非私德無虧之人,以劉娥的政治手段,真要被她抓到把柄,是能弄死人的,但他絲毫不為自己擔心,倒是出言提醒:“劉從廣恐不會善罷甘休,你未得功名,當提防暗箭傷人!”
狄進謹遵教誨:“學生會明哲保身,科舉前不主動與劉氏再起衝突。”
陳堯谘知道有些事情確實避不過去,又承諾道:“伱也不必過於擔心,失了銳氣,天子腳下,開封府衙,自會秉公斷案,絕不冤了良善,縱了奸佞!”
狄進起身行禮:“多謝陳公!”
陳堯谘擺了擺手:“你心裡也不懼那劉氏,倒是不必高抬老夫了,喝酒喝酒!”
這老人確實爽朗,如果對了眼,就很好打交道,酒酣耳熱之際,更是忍不住道:“君子六藝修得如何?”
狄進道:“六藝為本,不可不學,尤其是射,古時儒生無不是文武皆備,一手拿書,一手執箭……”
陳堯谘大笑:“說得好!來來!老夫讓你好好見識一番何為神射!”
……
“啊——!啊——!!”
在仆婢噤若寒蟬的注目下,屋內打砸的聲音遲遲不斷,不知多少件普通人難以奢望的精美器具,此時被劉從廣狠狠地砸在地上,隻為了宣泄今日顏麵儘失的怒火。
“娘子,你還是彆進去了……”
外麵隱約傳來勸告聲,但片刻後,一位娘子徐徐進入房中。
首先引人注目的,是她那織金鏤花,以蜀地燈籠錦製成的奢侈衣著。
此時的宋朝,西昆體富貴風固然盛行,但還留有一部分崇尚儉素的風氣,真宗就曾下詔,禁止以織金、金線撚絲裝著衣服,也就是不得以金為飾,因此皇宮裡麵都少見這樣的服飾,這身衣服自然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衣著打扮之後,才是嬌媚的容顏和婀娜的身姿,這婦人穿著極美,長相也美豔,堪稱光彩照人,此時眉宇間帶著幾分嬌憨之色,看向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劉從廣:“夫郎,你這是怎的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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