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決定無數士子命運的科舉,終於開幕。
就在考前前一日,狄進也終於步入了國子監。
這是他第二次來。
第一次是轉學籍,將自己的學籍從出身籍貫的並州,轉到了京師國子監。
如今則是來聆聽知貢舉的教誨。
這一屆科舉禮部的主考官是劉筠,翰林學士,龍圖閣直學士,同修國史,尚書都省。
這位是知貢舉的老熟人了,大中祥符八年同知貢舉,天聖二年、天聖五年兩任知貢舉。
而他的文章與楊億齊名,號稱“楊劉”,《西昆酬唱集》其實就是楊億、錢惟演、劉筠等人當年相互唱和,最終編撰出的作品。
講白了,這個文風劉筠就是開創者之一,作為重視駢儷文的西昆體鼻祖,由他主持的科舉,這幾屆的偏向可想而知,極為討厭駢儷文的歐陽修,能夠考得上才叫見鬼。
歐陽修還算是運氣好,等到了下一屆天聖八年,知貢舉變為了晏殊,這位雖然也是西昆體的文風,但寬容了許多,更是一眼看中了歐陽修的才華,點了他為省元。
由於晏殊和歐陽修是同鄉,當時還被詬病,所幸後來歐陽修終究以自身的才華,證明晏殊的眼光無差。
那些是以後的事情,如今的劉筠年紀大了,久病纏身,不能多言,聲音更是小得很,說的也都是最平常的勉勵話語。
過了發解試,才能考貢舉,知貢舉的考官能在此,就是一種無形的鼓勵,因此大家的目光看向這位文壇宗師,都是十分熱切。
站在最前排的,更覺得能沐浴在文宗的文氣中,感覺自己高中的機會都大了幾分。
彆以為這群學子不迷信,為了更增一分把握,有的人顧不得失態,很明顯地往前湊上一湊,跟後世吸歐氣一個樣。
狄進位於第一排中,基本是最為淡然的一位。
他的左側是王堯臣,公認的國子監才華第一,右邊不遠處是韓琦和文彥博。
相比起公孫策被針對性地安排到最後麵,即便國子監眾學子對狄進很不感冒,卻也無法忽略他的巨大名聲,必須要有這樣的安置,否則是自己失了體麵。
甚至就連劉筠在結束後,都多看了他一眼,這才在侍從的攙扶下緩緩離開。
總考官離去後,接下來就是發放名狀,即準考證。
而趁著機會,王堯臣側身道:“狄仕林,你我爭一爭解元如何?”
年輕總是氣盛的,王堯臣顯然對於自己高中頭名誌在必得。
狄進倒是不知道這位曆史上的殿試狀元,在解試和省試裡麵發揮如何,但他並不討厭這樣的競爭,微微一笑:“固所願也!”
“好!”
王堯臣鬥誌昂揚,韓琦和文彥博也帶著各自的驕傲,上前見禮,眼神裡皆有無形的火花碰撞。
公孫策站在後排,哪怕他身材高大,墊著腳也看不到那麼遠,不禁暗暗捏著拳頭:“為難我是吧?待我一鳴驚人,讓你們好看!”
暗暗發誓歸發誓,這個時候是沒法臨時抱佛腳了,眾學子領了學狀,基本上都是回去睡覺,然後第二日四更天左右,就要抵達國子監外。
相比起昨日的隨便進出,這裡已經圍上了一圈柵欄。
為狄進送行的狄湘靈、雷澄、林小乙和朱兒,就被擋在外麵,對著他張口欲言,卻又不敢說得太多,最後還是幾句最簡單的祝福,然後連連揮手,跟送孩子去高考的家長一樣,眼中全是殷切。
狄進笑了笑,大踏步地走入柵門,滿眼便是等候入場的學子,和維持秩序的巡兵了。
公孫策與他是一起來的,先一步進了場中,此時走了過來,打了個哈欠:“這亂糟糟的,我們是不是來早了?”
狄進見他的模樣,有些關切,但也沒有問出口,以免更增壓力。
倒是公孫策自嘲一笑:“不瞞仕林,我昨晚沒睡好,本以為灑脫,結果還是俗人一個啊!”
狄進道:“這很正常,我也十分緊張。”
公孫策沒好氣地道:“前半句我是認可的,但後半句就是瞧不起我的觀人之術了,這放眼全場,就仕林你最放鬆了吧?”
狄進確實也想緊張緊張,可他確實不太緊張,反而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啊!高考!
後世的高考生,身經百戰,三天一小考,每周一大考,考試已是家常便飯。
這個年代的士子,平日裡卻是苦讀苦讀再苦讀,十年寒窗,最後隻有解試、省試、殿試三場決定命運。
這樣的分配,如果是那種死讀書,心理素質不過關的,一上考場不知所措,腦袋裡的學識不翼而飛,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請訪問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