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跟在兩人身後,默不作聲,還是垂著頭,似乎又在思索什麼。
公孫策有些無奈:“他就是這個樣子,每次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心不在焉,對外界隻有最基本的回應,唯有想通了那個謎題,才會恢複正常!”
“正是有這份純粹,才能不斷地追尋真相啊!”狄進讚了一句,正色道:“關於那個丐首的事情,我剛剛有了些分析,兩位不妨聽一聽……”
說明了汙衣淨衣的階段後,公孫策臉色沉凝:“倘若這賊子真是作此打算,絕不能讓其得逞,他的錢財是多少女子孩童生不如死的淒慘換來的,穿上淨衣?身上的血洗得乾淨麼?分明是血衣!”
包拯則濃眉一動,嘀嘀咕咕起來:“穿上淨衣,改頭換麵……那個‘七爺’的談吐確實不似尋常的江湖人……很像是我以前遇到過的一類人……我想一想……我想一想……道觀……遊方道人?”
“遊方道士?”狄進馬上道:“我在封丘遇到的那起客棧鬨鬼案件裡,就有一位遊方道士,給殘疾的小夥計灌輸思想,讓其誤以為自己能看到鬼魂,莫非此人膽大包天,親自出麵?”
“極有可能!”公孫策眼睛一亮:“先帝當年的天書封禪鬨得沸沸揚揚,於民間影響尤其之大,遊方道士又天然具備著隱藏身份的便利!”
真宗當年經曆了澶淵之盟,後來又連年天災,鬨得人心惶惶,為了穩固統治,大搞天書降世,後世對此頗為詬病,還有那場泰山封禪,直接把封禪搞臭了。
但就當世而言,封建時代識字率太低,迷信大行其道,效果還真的不錯,壞處則是讓士風變得奢靡無度,原則崩壞,關鍵是已經放縱過一次的欲望,想要再收心就很難了,宋徽宗後麵就是把欲望進一步放大,弄得民不聊生。
所幸真宗比較識趣,正當天書封禪的局麵一發不可收拾之際,他死了,被神仙贈予天書的皇帝駕崩,劉娥十分果斷地把天書為其陪葬,在朝廷層麵上遏製住了這股歪風邪氣。
不過廟堂與民間本來就存在著一定的滯後性,如今朝堂上沒有那麼崇信道教了,但民間依舊對道士熱衷非常,七爺由人人唾棄的乞丐,扮成受人尊敬的道士,絕對符合他的心理預期。
當然,遊方道士實質上沒有那麼好的地位,更多的是糊弄小民,真算起來,就是沒有度牒的非正式道士,道觀的規矩是比佛門寺院要嚴格的,這些人沒辦法長期停留在一地,便在各處走動,又不能像武僧那樣直接護衛商隊,往往身兼算命、卜卦之類的活計,混口飯吃。
佛教道教都分三六九等,和武僧一樣,遊方道士也基本處於最下層次,但有一點優勢,他們獨來獨往的多,容易偽裝身份,不像武僧從小在寺院長大,師兄弟吃住在一起,彼此彆提有多熟悉,難以假冒。
彙聚了線索,包拯立刻起身:“我得去府衙,速速稟告陳直閣,那個賊首如今若是在外行走,有可能會扮回道士,是緝拿的大好機會!”
“慢!慢!”
狄進和公孫策一人一隻袖子,把他重新扯回來。
公孫策無奈地指了指外麵:“天都黑了,明日再去,不至於如此著急。”
狄進則道:“明日希仁兄去了府衙後,還可以去大相國寺,僧人對道士有一定的了解,尤其大相國寺也有江湖性質,消息靈通。”
“是……是……”
包拯想通了之前的異樣感,臉上的表情開始活絡,之前公孫策跟他講述的破案過程,仿佛是阻塞的信息流瞬間暢通,瘋狂湧入大腦。
他眼睛一亮,直接抓住狄進的袖子:“無首滅門案,仕林兄破得太好了!那開棺驗骨,血蔭鑒定,到底是何道理,仕林兄能教教我嗎?”
當時開棺驗骨周圍人都沒問,隻顧著驚歎了,狄進沒想到時隔一段時間,反倒是不在現場的包拯會這麼問,張了張嘴:“這法子……”
公孫策在旁邊笑道:“仕林,你可彆假托那位袁推官的筆錄哦!我看得出來,那是你假托他的名……”
麵對這兩個不好騙的家夥,狄進實在無奈,唯有低聲道:“這驗骨之法,確實不是袁弘靖刑名筆錄裡麵所傳,想一想我的祖先,你們還猜不到麼?”
“狄梁公!”包拯和公孫策眼睛大亮,呼吸都屏住,旋即又有些遺憾:“原來是狄氏家傳秘錄,是我們唐突了!”
既然是家傳寶典,自是不容外人觀看的。
然而狄進笑道:“兩位不必失望,先祖早有言,知識應當流通與分享,刑名關乎生死大事,更當如此,我準備寫一本《洗冤錄》,將先祖所傳、所見所聞與個人見解記於其中,為天下減少一些冤假錯案!在成書之前,自然先給兩位過目,希望也能多多補充,加以斧正!”
公孫策撫掌,由衷讚歎:“好!那實在太好了!我們義不容辭啊!”
包拯同樣大為動容,莊重行禮:“好一部《洗冤錄》,當真如此,讓各地的仵作學上幾分,以後冤假錯案能少多少,仕林兄此舉實在功德無量!”
狄進道:“單憑書本的力量不夠,還需要吏治,需要人為,需要監督!”
“說得好!當浮一大白!”
公孫策已經去拿在旁邊溫好的酒了,三人相視而笑,舉起杯子:“望我們共同努力,為天下無辜者不再枉死,為世間更多一份太平!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