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賊罪大惡極,恐怕是必須萌生死誌了!
“是!老奴告退!”
他再度躬身,離了書房後,也不擦拭額頭上血跡,隻是稍作遮掩,以此麵目去見呂蒙正一脈,在解決問題的同時,順帶表明出自家的態度:“不能無休止地下去,這是最後一回了!”
……
第三甜水巷。
忠義社鋪子。
公孫二娘前後轉了一圈,眉頭蹙起,喚來下屬問道:“嶽會首又沒來麼?”
下屬連連搖頭:“俺們這段時日,都沒有見到會首……”
公孫二娘又問:“喬副會首和羅副會首呢?”
“沒見到……”“也沒見著……”
忠義社會首嶽封之下,有三名副手,公孫二娘就是其一,另外兩人分彆叫喬安寧和羅今,相比起來,他們更早跟著嶽封,一步步將會社發展到這個地步。
公孫二娘知道親疏有彆,自己畢竟是後來者,能身居高位,實則是因為江湖名聲響亮,每每提及自己,都不得不談一談前唐的公孫大娘,嶽封將她當成一塊招牌使用。
這倒也罷了,畢竟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重視,可近來公孫二娘卻隱隱感覺到了疏離,嶽封、喬安寧和羅今往往一同消失不見,這可是很耽誤事情的……
正自疑慮,就見三道身影從門口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公孫二娘眼睛一亮,迎了上去:“兄長,可盼到你們回來了!社裡積了一大堆事務呢!”
為首之人正是嶽封,手腳寬大,麵容粗糙,乍一眼看上去,就似一位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但若是忽略相貌,單看行止間的氣度,又有股尋常官員都不具備的凜凜威風。
此時嶽封腳步稍稍放緩,卻還是直往裡麵走:“妹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接下來還要多多擔待,社內一應事宜,你都可以作主!”
公孫二娘目光一掃,發現跟在嶽封身後的喬安寧和羅今臉色陰沉,甚至都沒有與她打一聲招呼,大致明白了,這三位應該是遇到不好言說的大事。
她入會數載,為忠義社可謂矜矜業業,如今看似被委以重任,實則是被堂而皇之地排斥在外,心情自是相當不爽的,江湖兒女也不必虛偽,抱了抱拳,硬梆梆地道:“那我去了!”
嶽封目送公孫二娘的背影離開,擺了擺手,副會首喬安寧心領神會,走了出去,片刻後折返:“人離開了。”
外麵不放心議事,擔心隔牆有耳,此時回到自家的地盤上,手下都是利益相關,嶽封還是要儘可能避免泄密,確定沒人會聽見,才沉聲道:“呂氏所求,兩位兄弟以為如何?”
“呂家是不是瘋了,讓我們去開封府牢殺人?”羅今沉聲道:“我們又不是那等亡命徒,這件事不成!”
喬安寧沒有那麼直接,但也低聲道:“大哥,以呂家之勢,收買幾個獄卒,要做什麼,不難辦到,偏偏讓我們出手,這擺明著為防事後露了行跡,要讓動手之人浪跡天涯,不到風波平息,絕不回歸!”
嶽封不置可否:“你們不願?”
喬安寧和羅今對視一眼,齊齊沉默下去。
他們已經不是當年刀口舔血的江湖子,如今在京師頗有家資,已經購置了外城的宅子,世代定居,當然不願意回到以前浪跡天涯,朝不保夕的日子。
何況現在忠義社同樣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小打小鬨,就算拒絕了呂家的提議,他們也不認為對方能如何,這等見不得光的事情,豈會四處張揚?
嶽封卻歎息道:“伱們若是百般不願,那就唯有我親自出手了!”
兩位副會首大驚:“大哥!”
“你們終究不了解那位呂相公,我此番若是拒絕,不出一年,忠義社就會衰敗,再無今時的輝煌,不出三年,忠義社恐怕會煙消雲散,我們的心血徹底付之流水!”嶽封歎了口氣:“官人的扶持,不是那麼容易受的,何況這位還是一位執政相公!”
兩位副會首臉色陰晴不定,對視一眼,隱隱看到了矛盾。
要不讓對方去?
但嶽封沒有給手下內訌的機會:“所幸這事也不是沒有轉機,呂家並未要求誰去動手,既如此,去鬼樊樓中掛一張匿名懸賞,萬貫之財,要那何萬的性命,自有人替我們出手!”
“呂家將此事交托給我們,我們也能轉於他人,隻要事發後不牽扯到便可……”喬安寧和羅今恍然大悟,齊齊讚道:“大哥英明!我們去了!”
眼見這兩位如蒙大赦,匆匆離去,嶽封眼神幽深,並無任何輕鬆。
忠義社當年確實得到了呂氏關鍵的扶持,那邊更是承諾,隻要呂氏子弟一日身居高位,自己的會社就能財源廣進,安穩度日。
嶽封卻沒有完全相信對方所言,依舊努力發展會社,他自認為呂氏的扶持確實有功勞,但若不是在自己的帶領下,會社上下齊心協力,也不會有如今的規模。
當然,得了呂氏的扶持,勢必得償還,這些年間呂氏子弟出了不少風波,忠義社以江湖手段,壓下了八九樁案子,嶽封固然厭煩,倒還能夠接受。
可這一次,就突破了他能承受的底線。
入府衙殺犯人的要求都提出來了,來日還要他們這些人做什麼?
在那些官人心裡,江湖子終究是命賤如草莽,該亡命的時候就得亡命,半點不顧及感受……
好在隨著京師見聞的增長,嶽封也清楚,朝堂官員起起落落,即便是宰執,有時候也會黯然倒台,長久居於高位的反倒是少數。
這位忠義社會首來到窗邊,望向太平坊的方向,眼神中浮現出寒芒:“呂相公,你最好能一直官運亨通,不然的話,總有一日你會知道,江湖草莽也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