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進喚來林小乙,吩咐道:“讓喻平和穆道人結伴,路上互相有個照應。”
“是!”
林小乙好奇地看了看喻平,帶著他往宅內走去,不多時就低聲交談起來,正好與忙完行李的狄青擦身而過。
狄青來到麵前,抹了把汗道:“哥哥身邊服侍的人還是少了,此去兗州山高水遠,我有些放心不下啊!”
狄進笑了笑:“我還是喜歡熟悉的人手,不知根底的不習慣,如今身邊的人也夠了,你不必掛念……”
狄青說這話,其實還因為有對比,湊到身側低聲道:“哥哥,我來時特意往呂府外繞了圈,本想看看那呂夷簡是怎麼灰溜溜出京的,誰知看到長長數百多人的車隊,可氣派著呢!”
“這是做給太平坊其他大戶看的,呂氏依舊是呂氏,不容輕辱……”
狄進並不奇怪:“彆的時期,可以簡樸低調,現在卻反倒要大張旗鼓,彆人才會繼續敬他畏他,以防這位相公還有卷土重來,位列中樞的機會,不敢造次!”
狄青恍然:“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納悶呢,外放貶官弄得風風光光,真是氣焰囂張!”
“如果不是知兗州,呂相公此次外放,並非壞事。”
狄進適當地點了點,沒有深入。
政治需要審時度勢,當斷則斷,高層的博弈也需要進退有度,說實話曆史上的狄青若是有呂夷簡十分之一的油滑,剛剛遭受朝堂攻訐,人就出去避風頭,然後再借著仁宗的寵信調回來,眾文臣也得坐蠟……
當然這種外放的技巧得恰到好處,比起看兵書可難多了,狄進自己都不見得能掌握純熟,更不會拿來教狄青,隻是說了一句,然後看向了巷子口。
一頭似乎也是宮中禦賜的神駿馬匹,走入巷中,端坐在上麵的士子容顏清俊,衣著穿戴一絲不苟,到了十步外就主動下馬,然後邁著方正的步子走了過來,作揖行禮:“在下呂公弼,字寶臣,見過狄三元!”
狄青身體一緊,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呂家人居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狄進則平靜地還禮:“見過呂郎君,不知呂郎君此來,有何要事?”
“要事談不上,隻是有個提議……”
呂公弼的語氣隨和,帶著幾分親熱,好似雙方原本就是世交:“我家大人和狄三元,既然同至兗州為官,何不一路同行,彼此有個照應?”
狄青聽得愣住,這呂家莫非把自己的臉送上來給人打?
狄進則微微一笑:“還是呂相公考慮周全,我作為晚輩,若是輕車簡從,先一步去了兗州,反倒失了禮數,倒是這般同行,還能聆聽呂相公的教誨,實在是一件幸事。”
呂公弼臉色微不可查地僵了僵:“狄三元太客氣了,理應多多親近,多多親近!”
再說了幾句沒營養的話語,這位上馬離開,狄青目送對方的背影,回過味來了:“哥哥,這呂家盼著與你同行,是因自家車隊人多,擔心你先一步到了兗州,掌控地方局勢吧,何必如他的意呢?”
“不必爭一時長短。”
狄進笑了笑:“況且我也想見一見那位曾經的宰執相公,路上確實是彼此了解的機會,何必拒絕呢?”
……
“狄仕林應下了?”
書房之中,呂夷簡依舊在看書,眉宇間已完全恢複平日裡的沉冷。
呂公弼知道,父親近幾日又把這位在科舉裡麵寫的文章拿出,細細品讀,甚至連京師書鋪售賣的傳奇話本都不放過,拿來看了一卷,哪怕明顯不感興趣,還是耐著性子繼續往後看。
顯然,這位三元魁首,已經被父親大人視為一名真正的政治對手,而不是之前隨意安排的小輩。
有鑒於此,呂公弼也將剛剛與對方的交談,仔仔細細地描述了一遍:“此人城府頗深,聽說要與我們同行,不僅沒有半分推拒,反倒表現得十分樂意……”
“老夫的目的,肯定瞞不過他,狄仕林到底有沒有被激怒,三言兩語間也看不出來,還得視一路上的相處……”
呂夷簡淡淡地道:“無論如何,此人絕倫逸群,為後進之輩的魁首,你們要好好向他學習,不可因此去兗州的安排,對其生出毫無作用的偏見!嫉恨一個你現在還奈何不了的人,隻會顯得自己弱小而醜陋……”
呂公弼道:“是!父親大人!”
呂夷簡又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手中的書上,微微皺起眉頭,看著凶手設計的作案詭計:“現在的少年郎,都喜歡這種故事麼?這有什麼意思呢?”
……
一日後,車隊正式從呂府出發,扶著呂夷簡上車的呂公弼,意外地發現父親在專心致誌地看著第五卷,口中還喃喃低語著:
“這書有意思!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