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邁挺十分感動,宰執之子如此關心,那是真的把他當成自己人了,哈哈一笑:“一切都聽寶臣安排!”
呂公弼又道:“此案乾係重大,案卷可否予我一觀?”
洪邁連連應道:“當然!當然!”
待得呂公弼得到了提刑司的詳細案卷,即刻招來幕僚沈仲甫:“你去泗水,將這些給狄同判送去,不要做得太明顯……也罷,以那位的能耐,瞞不過他,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些,確保狄同判能收到便好!”
……
“這未免太直接了吧?”
泗水縣刑房中,狄進接過案卷,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說之前還是推測,呂家幕僚送來這些,就是確定無疑。
這一場較量,呂家盼著他能贏,隨之問世的《洗冤集錄》,呂夷簡也會鼎力支持。
說實話,狄進十分佩服對方的決斷,能在這種注定名傳千古的著作推廣上留名,就不負宰相的眼光和格局,而他也確實需要兩府重臣的力挺。
畢竟對於刑名斷案,許多士大夫還是有抵觸的,當今文壇的風氣是富貴閒散的西昆體,顯然不會喜歡滿篇死亡罪證,冰冷克製的文風。
而一旦有了個人喜惡,那借口就多了。
比如年齡,比如資曆。
年齡就不說了,資曆更重要。
宋慈的父親就是地方上的節度推官,專門掌管刑獄,即鄭茂才的位置,因此宋慈從小就能接觸到大量的相關知識,入仕後又多次主管刑獄,經驗豐富,整合數家之說,增以己見,最終彙而成編。
狄進目前隻有破案的經曆,卻無多年刑名官員的資曆,更不能完全假托先祖狄梁公,這也是為什麼他每到一處,都要和官吏仵作對話溝通,哪怕這些人大部分並不能提供有效的內容,也能彌補經曆上的空白。
當然,究其根本,還是要有高層支持。
狄進最初考慮過晏殊,這位晏學士曾經對《洗冤集錄》表現出了讚許和肯定,但可惜的是,晏殊是官家的老師,他與官家的關係也人儘皆知,走在一起推書,難免會引發太後劉娥的排斥心理,萬一引發政治上的風波,那《洗冤集錄》也會遭到波及。
相反呂夷簡出麵,更容易讓太後接受,而呂夷簡行事無疑更加果決,至少晏殊就不會坐視門生故吏撞上來,隻為增加《洗冤集錄》的威望。
狄進不是迂腐之人,在權衡利弊之後,他保持了默契,此時稍稍翻了翻案卷,將之遞給旁邊的呂公孺。
呂公孺打開,仔細看了起來,很快就皺起眉頭:“證據碎散,諸多揣測,提刑司就是這般草率斷案的麼?老師,你當時為何……”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
狄進道:“你是不是想問,這起案子我當時為什麼沒有親自查?”
呂公孺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狄進道:“生活不是話本傳奇,不可能等著我把一件案子處理完,每個細節都弄得清清楚楚,下一起案子再發生,真實的情況往往是,前一件案子都沒完全破,還留有不解之處,下一件事早就紛至遝來,必須做出取舍……”
“許衝中毒遇害案,就是這樣的情況!”
“與許衝之死相比,當時彌勒教的威脅更大,所以無論是我,還是令尊,都將側重點放在彌勒教徒身上,這位幕僚之死,便交予了提刑司,事實上這也是合情合理的,提刑司本該肩負起這樣的責任!”
呂公孺皺眉:“但提刑司明顯亂查案,隻憑一己感覺,所謂人證物證,皆是牽強……”
“那就讓提刑司改!”
狄進道:“我之所以要寫《洗冤集錄》,正是要儘自己所能,逐步影響世間對於刑名的態度,而不是有了斷案之能,就把所有破案的重擔全部扛在肩上,那樣除了把自己壓垮外,最終也改變不了什麼……”
呂公孺還不能完全理解,但依舊點頭:“學生謹記!”
狄進笑了笑:“你對於《洗冤集錄》雖說不是爛熟於心,卻也全程參與編撰,如果讓伱出麵,能給出破案的正確思路麼?”
呂公孺愣住:“我?”
“正是你!”
狄進頷首:“我要讓世人知道,一個八歲的孩子,用心讀此書,也有了分析案件的基本能力!這就是《洗冤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