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審訊,看似寶神奴沒有說出任何實際的信息,實則對方犯了一個大錯。
盜首那邊不是虛張聲勢,應該是確實知道“無漏”傳人的底細,而寶神奴也意識到這點,才會不惜揭露盜首的身份,用來乾擾雙方的合作,避免“無漏”傳人真的被抓。
那麼問題來了,一向隱秘的“金剛會”高層,能有什麼特彆明顯的底細,被盜門察覺呢?
易容麼?
亦或者……
一路沉吟著,回到家中,尚未到書房,狄進就見兩個少年郎結伴而出,卻是呂公孺和狄國賓。
狄國賓比呂公孺要大上幾歲,但性情略顯怯懦,兩人在一起,反倒是呂公孺更落落大方些,此時見了也趕忙迎上行禮:“先生!”
狄國賓慢了幾步,上前恭敬地道:“六哥!”
狄進對著兩人點點頭:“你們這是去哪裡?”
“我說我說!”
離開兗州後,狄進安排呂公孺去了範仲淹執教的應天書院進學,回來後再親自教導,這位學生先後得呂夷簡、範仲淹、狄進三人教導,自是受益匪淺,進步神速,若不是年紀還小,積累不足,下一屆科舉也能嘗試著考一考了。
而呂公孺並不急切科舉,笑吟吟地道:“先生,我們想帶著十三叔在京城遊覽一番,他卻不願,你幫我勸一勸他吧,彆老悶在家裡讀書!”
狄進微微點頭,他一向認為需要勞逸結合,一味苦讀成了書呆子,即便考上科舉又能如何,呂公孺現在的狀態就很好,相反狄國賓有些沉悶了。
眼見狄進看了過來,狄國賓趕忙道:“六哥,我馬上就去!”
“不必如此!”
狄進勉勵道:“十三,你天賦上佳,好好備考,是完全有希望高中的,但若是過於緊張,待得正式考試時難免患得患失,平日裡多出去走走,也能讓應考時的心態更加平和!”
狄國賓若有所思,神態放鬆了些:“是!”
“你們倒也彆忙著去,我正好想到了一件兗州的舊案……”狄進道:“十三,你先去準備,公孺,你隨我去後院走走!”
狄國賓拱手告退,呂公孺跟上。
剛剛看著這個學生,狄進腦海中靈光一現,確實想起一件未破的案子來:“你還記得我們去兗州時,幕僚許衝之死麼?”
“當然記得!”
呂公孺對此印象深刻,許衝之妻沈氏是彌勒教徒,為了在兗州舉行祭祀,需要靈童,許衝無法勸服這個妻子,反倒助紂為虐,在京師拐帶了一個孩子來,結果在中途突然暴斃而亡,經驗屍是中了劇毒而死。
此案發生的數月後,提刑司才拖拖拉拉結案,居然定了一個荒唐的自儘之說,呂公孺就依狄進之命,用《洗冤集錄》上的知識,駁斥了京東路提點刑獄公事洪邁,讓對方無地自容,不過最關心的還是案情的後續:“那個凶手應是孩子的親人吧,痛恨拐帶孩童的犯人許衝,將其殺害,先生有新線索了麼?”
狄進道:“我回京師後,派人去開封府衙詢問,那段時間有無報失孩童的京師人家,確實有幾家報案,卻都與情況不符,而這名凶手用點穴手法製住許衝,喂他服下劇毒,悄無聲息地將其折磨死,絕非一般人物!”
呂公孺撓了撓頭:“這……學生就不明白了!”
“上次我與你說過,遼人諜探組織‘金剛會’的情況,讓你們提高警惕,多加提防,他們的首領就身懷內家武學,有點穴之法,現在又有了新的線索!”
狄進將線索補充完畢:“如果‘無漏’傳人,往北邊送信給馬幫,引那位歐陽幫主南下,借刀殺人,那他是不是要借機離開首領的身邊?你覺得他會用什麼借口?”
呂公孺想了想,似乎也沒有彆的辦法:“外出辦事?”
狄進頷首:“外出辦什麼事呢?或者說,結合後來歐陽幫主南下,‘無漏’傳人外出辦事,大概是在什麼時間?”
“我明白了!”
呂公孺算了算時日,眼睛一亮:“我們北上兗州,‘無漏’傳人北上送信,其後馬幫幫主接信,處理了幫中事務南下,再到京師,後來緝拿‘金剛會’首領……時日是吻合的,點穴毒殺許衝的凶手,可能是衝著先生來的!”
狄進微微點頭:“是啊!‘金剛會’早就盯上我了!”
從後續的發展看來,他自從破了官家生母案,就已經進入“金剛會”的視線裡,又因為高中三元,前程遠大,很快成為寶神奴的眼中釘肉中刺。
以寶神奴的性情,不會臨時起意,都是謀定後動,所以很早之前,“金剛會”應該就派人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收集情報。
將兩起案件聯係到一起,當他任職北上兗州,寶神奴的弟子是不是正好以監視他的理由,隨其一起離京北上?
呂公孺也明白了案件的起因,卻不解與案件的經過:“這麼說來,點穴毒害許衝的凶手,就是‘無漏’傳人?可是他為什麼要殺害呂家的幕僚呢?隻為了製造混亂麼?”
狄進搖頭:“‘金剛會’從不做多此一舉的事情,許衝之死一定有他非死不可的理由,還有一個疑點,那個被選為靈童的孩子哪裡去了?”
呂公孺眼睛瞪大:“孩子不是被救走了麼?”
狄進摸了摸他的腦袋,輕歎道:“‘金剛會’之人殘忍歹毒,擄掠孩童,即便家人繳納贖錢,他們都是不會信守諾言將孩子歸還的,豈會一反常態,好心地救走孩子?”
呂公孺自己也曾被大榮複拐走過,雖然安然回歸,但又身中彌勒秘藥,還是眼前這位先生救了他的性命,因此對於類似的經曆極有感觸:“他們好可憐,賊人真是可恨,待我日後為官,定要明正典刑,不放跑一個賊子!”
“好誌向!”
狄進笑了笑,回到案件本身:“所以此案如果真是‘金剛會’下的手,失蹤的‘靈童’就是最大的疑點,我們何不這樣設想,或許此案並不存在外人,自始至終的相關者隻有三位,加害者與被害者許衝、彌勒教徒沈氏和那個被當做‘靈童’的孩子!”
呂公孺猛地反應過來:“先生的意思,殺人的凶手,是那個孩子?”
“不錯!”
狄進道:“是許衝擄走了這個‘靈童’,他如果不死,事後必定能提供不少線索,比如這個孩子是從什麼地方擄走的,擄掠的過程中又經曆了哪些細節,相反許衝的妻子沈氏隻是盲信彌勒,反倒活了一條性命!”
呂公孺愣住,腦海中浮現出那探出馬車的孩童,雖然遠遠的看了一眼,連相貌都沒看清楚,但他始終以為對方是求救的姿態,現在回想起來,卻有些不寒而栗:“那孩子是‘無漏’傳人?”
狄進總結:“就目前而言,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但如果按照這個思路破解此案,一切就能說通了!”
“‘無漏’傳人為了接近我,假意被許衝抓住,扮作彌勒教靈童的受害者,順利混入車隊,可他實質上並不準備真的跟著車隊一路去兗州,因此每晚劃動祭器,引發注意,白日則探頭出馬車,與你對視,這都是故意露出的破綻……”
“等你發現端倪,開始接近沈氏,查探真相,他就順理成章地借著被識破的風險,提前點住許衝和沈氏的穴道,殺死了可能提供線索的許衝,營造出孩子被人救走的假象,當機立斷地脫身。”
“這也就不奇怪,為何外圍的侍衛沒有發現凶手的絲毫跡象了,因為凶手本就是內部人員,還是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孩童!”
“結束了此事,這段空白的時間段,被‘無漏’傳人用來完成私事,將信件送往馬幫,成功地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呂公孺縮了縮脖子,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小腿:“先生,一個比我還小的孩子,怎能練出這麼可怕的武功,來無影去無蹤的啊?”
“身材矮小的不止是孩童,還有一種人,你以後也要千萬防備,不能被對方的外貌所欺騙……”
狄進正色叮囑,盜首準備拿來交換鑰匙的關鍵情報,或許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寶神奴的‘無漏’傳人,是一個貌若孩童的侏儒!”
83中文網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