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門。
長長的使節團入城,行走在久違的禦道上。
相比起遼國貴族進出,百姓停步,戰戰兢兢地等待通行,汴京百姓見慣了市麵,平日裡頂多避讓,根本不會太過關注。
但此番京師之人卻自發地湧了過來,在差役的秩序維持下於兩側站定,爭相圍觀,瞧向使團的目光露出濃濃的尊敬之色,有的乾脆大聲拍手,叫起好來。
潘孝安見狀,身體微微側過:“仕林,看來京師百姓都知道,是你為他們奔赴險境,才會給予最熱烈的歡迎啊!”
狄進微笑:“不隻是我,是我們,是使節團上下每一個人!”
“對!是我們!是我們!哈哈!”
潘孝安聞言昂首挺胸,笑容滿麵,他出身固然富貴,卻未中進士,也無遊街的風光,此時眼見京師百姓迎接,當真是覺得無比光榮,成就感滿滿。
“旆旌威遲還上國,所至觀者如傾江。杖父奔蹶喜出泣,婦女聚語氣激昂……”
狄進的腦海中,則浮現出蘇舜欽為富弼所作的《寄富彥國》,描寫的是曆史上富弼出使遼國前後,百姓迎接的盛況。
富弼那次出使,完成的是著名的重熙增幣事件,即通過增加歲幣,讓遼興宗不再陳兵邊界,免除了宋遼開戰,如此顯然是遼國趁火打劫的威逼,但對於百姓而言,卻是大勝利,對於出使遼國的富弼極為感激。
或許後人難以理解,增加歲幣不是屈辱的事情麼,為何還要感激呢,這其實就不得不提到,古今對於“歲幣”認知的不同。
對於現代人來說,由於中國近代有過一段被列強欺辱,各種賠款條約的屈辱曆史,對於用錢換太平的事情是深惡痛絕的,無形中也把這種思路帶入到宋朝的時期。
但實際上,古代的老百姓沒有“國家的錢是自己納的稅”的觀念,他們認為的歲幣,是天子掏腰包,那是用朕的錢,為百姓帶來太平,所以根本不會反對,士人階層倒是有反對的,不過他們更不同意的是割地與和親。
割地自不必說,和親聽起來隻是對宗室女子的不公,實際上朝廷要給予的嫁妝才是天文數字,比起歲幣更誇張,更自降國格,畢竟漢唐那種成功用和親控製外部政權的情況並不多,更普遍的還是被外族打劫。
所以相比起龐大國防開支,歲幣確實是一種有效的方式,當然太平久了,軍隊難免忘戰,武人又對軍功愈發的渴望,而打仗了能練兵,但國力就要持續耗損,戰事透支民力,各種內部矛盾全部被激發出來……
凡事有利皆有弊,衡量好得失才是關鍵。
但無論如何,民間是絕對不希望打仗的,現在汴京百姓夾道歡迎,不會是完全的自發行為,肯定是朝堂的探討到達了極其激烈的程度,通過小報的傳播,讓民眾知曉了部分遼國發生的事情,宣揚了此次外交上的勝利。
隻是這些歡迎的百姓並不知道,使節團的成功,恰恰代表著對西夏的戰事將起!
狄進心中略有感歎,卻不會有半分動搖。
以他的性格,不會剛剛來到這個時代,就許下什麼改變天下的誌向,但到了現在這一步,是真的可以嘗試改變天下了。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西夏成為未來百年的戰爭泥沼,倒不如趁著對方尚未立國,一舉滅之!
想到這裡,狄進側頭吩咐:“把衛慕山喜帶過來!”
很快衛慕山喜策馬到了身後,弓著腰道:“狄正使!小的在!小的在!”
夏州使團的正使李成遇,副使野利仁忠,都被遼國扣下,哪怕不會直接殺害,接下來一段時日也有的受的,這個衛慕氏的族人則被狄進保了下來,並在回程的途中,特意在燕京等待了幾日,最終由送伴使蕭惠將人帶了過來。
衛慕山喜的感激之意可想而知,不過狄進一路上並未怎麼理會,直到此時正式入京才召過來,患得患失之下,乾脆換了稱呼,態度極儘謙卑。
狄進淡淡地糾正道:“你要記住,自己是外臣,衛慕夫人不幸遇害後,衛慕氏將來由你主事!”
衛慕山喜其實也很清楚,對方特意救出自己,正是用得著衛慕氏,隻是遭逢大難,前路未卜,難免心懷忐忑,深吸一口氣道:“外臣明白,還請狄正使吩咐!”
狄進問道:“你來過汴京麼?”
衛慕山喜道:“來過兩次!每次都被貴京的繁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狄進道:“興州如何?”
衛慕山喜毫不遲疑地道:“與貴朝京師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狄進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興州如今是河西的中心,李德明在十年前就開始興建宮殿,以作都城,即便遠遠比不過汴梁,卻也能依靠對西域的貿易,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隻可惜黨項李氏終究是野心之輩,不願意享受和平富足的生活,子子孫孫都邁上了李繼遷好戰而亡的老路!”
“是!是啊!”
衛慕山喜目光閃爍,突然道:“外臣願助大宋,剿滅李氏,安定河西!”
83中文網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