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眼見後方的煙塵不斷逼近,押送的車隊停下腳步,除了李德明的馬車被遮擋得嚴嚴實實,不透進半點寒風外,李成嵬的腦袋都從車廂裡探了出來。
“進去!”
大榮複毫不客氣地嗬斥了一聲,與禁軍統領商議後,來到夏守贇麵前,行禮道:“夏太尉,不知後方是何人到來?”
此次押送李德明和李成嵬回京的官員,是慶州知州兼環慶路經略安撫使夏守贇,這位武人出身的高官被敬稱為太尉,此時斜了斜眼睛,不陰不陽地道:“是夏相公追上來了,去迎一迎吧!”
“夏竦?”
大榮複心頭一奇,頓時鄭重起來。
得益與雷濬的情報分享,他可是清楚得很,對方表麵上一副賞識後輩的模樣,實則與自己的靠山貌合神離,指不定背地裡就想捅刀子呢!
這老家夥不是好官!
事實上,夏竦年紀並不大,今年才四十七歲,待得近了,眾人更發現,對方竟是騎著馬來的。
京師內,文官上下衙門都是騎馬,病弱的才坐馬車,這倒也罷了,可從河西往京師而來,一路騎馬可是相當顛簸的,什麼事情如此倉促?
“呼呼!”
到了近前,夏竦翻身下馬,落地時微微一個踉蹌,險些沒有站穩,調整了呼吸後,才邁著方正的步子,走了過來。
眾人迎上,夏竦先與瞬間堆起笑容的夏守贇攀談一番,再聽了禁衛指揮使稟明押送情況,最後來到大榮複麵前:“你是機宜司的大提點?”
大榮複行禮:“是!下官拜見夏相公!”
“渤海遺民大延琳,在遼東起義,聲勢浩大,令遼庭驚懼,大提點在我宋廷任職,也是屢立功勞……好!好啊!”
夏竦撫須微笑,滿是親近。
大榮複趕忙露出受寵若驚之色,連聲道:“不敢!下官萬萬不敢得相公如此讚譽啊!”
“誒!你受得起!”
夏竦擺了擺手:“這押送途中,一路平安,可見護衛森嚴,賊人難越雷池,不過距京師還有五日路程,不能懈怠了!”
大榮複恭敬地應道:“下官謹記夏相公教誨!”
“老夫先行一步,諸位不必相送!”
夏竦點了點頭,竟是馬不停蹄,再度出發,不多時就帶著仆從和護衛遠去。
夏守贇原本以為這位是來搶功的,眼見對方絕塵而去,臉色倒是好看起來,大榮複則眯了眯眼睛,敏銳地察覺到,夏竦此番急匆匆地回京,必有大事發生。
而狄進臨行前關照,一旦有事,務必聯係兩個人。
包拯和公孫策。
這兩位,如今都在京師。
大榮複回到馬車上,立刻寫了一封書信,招來自己的親信家臣包有同,低聲吩咐了起來:“速去京師,將此信交給公孫禦史,如果公孫禦史有吩咐,你立刻照辦,不用回來請示!”
“是!”
包有同去了,換快馬,走捷徑,日夜兼程,兩日不到就抵達京師,然後直撲公孫策家中。
公孫策受某位準時放衙的官員影響,回家的時間也很早,迎麵就見到這個圓臉家臣,眉頭微挑,直接道:“隨我進來!”
入了正堂,包有同將信取出:“公孫禦史,這是我家公子的親筆信,急報京師!”
公孫策接過,拆開信件細細看了,沉聲道:“事情我知道了,大提點回京師交差完後,請他來家中一敘,此事關係重大,來時避著些人,我就不遞拜帖了。”
“是!”
包有同向來惜字如金,抱拳行禮,轉身離開。
公孫策拿著信,轉回後院,走入書房,對著裡麵一位翻看書卷的黢黑官員道:“遷哥兒前日將仕林的信送來,剛剛大提點也遣人告知,夏相公匆匆趕回,很快就會抵京。”
那黢黑官員的視線,依舊落在手中的書冊上,聞言應了聲:“哦!”
公孫策沉聲道:“這位夏相公可不是君子作派,我禦史台有一位同僚,叫孫沔,便是此人的黨羽,若非仕林提醒,我還要吃虧……你我要做好準備才是!”
黢黑官員依舊應著:“哦!”
換成旁人,這是很失禮的行為,公孫策卻毫不在意,他清楚這位肯定沉浸到某件事裡麵去了,卻又神奇地能接收外界的一切消息,接著道:
“以這位相公的作派,怕是隻想要力壓北遼的不世功勳,卻不願承擔對遼宣戰的巨大風險,仕林之所以給你我急信,也是擔心這位回到京師後,會節外生枝,反對前線不利!”
“不過你新入審刑院,我雖是禦史,在朝堂上卻無夏相公那般黨羽眾多,直接抗衡肯定是辦不到的……”
“我們要將這件事促成,予以前方戰事最大的支持,就得另辟蹊徑,伱有好法子沒有?”
公孫策說到這裡,黢黑官員終於抬起頭,提筆在手中的冊子上圈了圈,遞了過來:“給!”
“夏府的珍寶?彌勒教的贓物?”
公孫策接過,目光飛速掃視了一遍,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好你個包黑子,是早有準備啊,你近來就在忙這起案子?”
黢黑官員自是包拯,又從旁邊高高摞起的案卷裡,準確地抽出五份,在桌上一字排開:“江南巨富崔致庸死後,他府上的珍寶多有逸散,似是趁亂被哄搶,實則被‘組織’裡麵的稱號成員‘穀盈’賣出。”
“‘組織’內掌管財權的原是‘白圭’,此人是元老級成員,據傳十二年前過世,死前安排了傳人‘穀盈’,此後‘組織’的錢財表麵上是‘長春’在供,背後控製者卻是‘穀盈’!”
“‘穀盈’喜歡通過珍寶的出售流通,結識權貴富戶,而這些財物在各地輾轉後,不少流入京師,而恰好夏相公喜歡收集古物珍奇,雙方便搭上了線。”
“我入審刑院後,將這些年間相關的案件整理出來,如今有五件是州縣官府記錄在案,完全能對上……”
公孫策有些遺憾:“彌勒教的‘世尊’遁逃,‘穀盈’自儘,實在可惜了,若是能拿到其中一個,‘組織’在東南的人手,就被你連根拔起了!”
“不是被我……”
包拯糾正道:“單我一人之功,絕無法應付‘組織’,是得州縣上下官吏之力,和江湖義士之助!”
換成以前,公孫策會嗤之以鼻,那些地方官吏的德行,他還不知道麼,但近來吏治風氣確有改變,尤其是《洗冤集錄》下發各州縣後,斷案的流程規範化了許多,完全不出冤案是不可能的,卻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稀裡糊塗了。
而且此番江湖義士,確實相助良多,尤其是一路護送包拯入京的四位壯士,如今也在麾下聽命,公孫策對他們印象頗佳,改變了說辭:“不錯,確是大家之功,現在贓物這條線,能牽扯出彌勒教麼?”
包拯點頭:“能。”
“那就好啊!”
公孫策撫掌笑道:“夏相公是不會與彌勒教有來往的,犯不著!但他蓄養歌姬門客,府上魚龍混雜,江湖子往來,這群人是否與那些秘密宗教有更深入的瓜葛,就說不清楚了,一旦此事爆出,禦史台定要彈劾他!”
但凡與彌勒教沾邊,都是不小的罪過,哪怕夏竦沒有直接參與,一個禦下不嚴的罪名也逃不開,而對於身居高位的宰執,這種罪名其實相當嚴重。
公孫策想到這裡,愈發佩服起來:“希仁,看不出來啊,你也會這些手段了!”
“此案是仕林起的頭,我得了提醒,才將之徹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