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其他長官雲裡霧裡,狄進的命令,往往將來龍去脈,講得清楚明白。
倘若這樣的安排下,那些知州與州衙還敢自作主張,那就休怪他不客氣了。
等到經略安撫司的上下官吏匆匆行動起來,狄進又招來機宜司的雷濬:“李元昊能在遼西得江湖子擁護,背後或許有‘組織’的支持,你根據這個思路,派幾位熟悉江湖的諜探去往遼西,看看能不能投入李元昊麾下,得到具體線索!”
雷濬笑道:“請相公放心,機宜司內本就有不少江湖子投靠,他們那不是扮成江湖人,而是直接回歸本來麵目,保證真假難辨!李元昊不是想要用江湖人複國麼,到時候讓他的手下全是我們的人!”
狄進叮囑道:“不要掉以輕心,人手貴精不貴多,隻要有人能接觸到李元昊,看一看這個立誌複國的前西夏世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狀態!”
頓了頓,狄進又道:“李元昊在遼西活動,與阻卜人或許有所交集,那邊也可以用一用,榷場的開放可以提上日程,給鐵器都不足的阻卜人一些甜頭嘗嘗,但不要多,這夥韃子千萬不能對他們優待!”
“是!”
雷濬領命去了。
走出堂內的時候,他恰好與大榮複擦身而過。
大榮複入內,隻來得及和雷濬頷首示意,就匆匆到了麵前,聲音裡帶著悲憤:“相公,我族的英雄……我渤海族的大延琳……沒了!”
狄進輕輕歎息:“節哀!大延琳確實是一位反抗契丹暴政的英雄,他是怎麼犧牲的?”
大榮複定了定神,淒聲道:“一切如相公所言,蕭孝穆之前是佯敗,大延琳的起義軍和高麗軍組成的聯軍,號稱二十萬之數,要將遼軍徹底趕出遼東之地,卻慘遭火攻伏擊……”
“兵敗如山倒,單單是潰軍互相踐踏,就不知死傷了多少,大延琳帶著不足一萬的殘兵敗將,匆匆退回遼陽府內堅守,又遭身邊的臣子出賣,遼軍圍城僅兩日,遼陽府就破了……”
“大延琳不願被遼軍生擒,從城頭墜下,但他身著登基時的袍服,屍體還是被尋到,押回中京,據說還要受極刑!”
狄進仔細聽完,問了幾個細節,知道這回是做不得假了,又提及另一方看似不起眼,實則在這場動蕩裡獲取了大好處的勢力:“大延琳的起義軍敗了,遼東馬幫有最新動向麼?”
“歐陽春的遼東馬幫?”
大榮複一怔,緩緩搖頭:“沒聽說過馬幫如何,如今的遼東局勢一片混亂,倒是還有一個消息傳出!大延琳雖自儘,但平叛的統軍蕭孝穆也在戰場中受了重傷,此後再也沒有露麵,加上之前連番敗陣的影響,此番遼軍雖然平叛,卻是一場實實在在的慘勝!”
“慘勝麼?”
狄進毫無驚喜之色:“希望真是慘勝吧!”
大榮複見證了這位的判斷,紛紛得到應驗,愈發信服,低聲道:“屬下也懷疑,這遼軍慘勝的消息,是遼人故意放出,迷惑我朝,要不要趕緊通知大名府?”
狄進道:“自是要通知的,儘到應儘的責任,哪怕這個消息不為朝堂所喜,也不得不說!”
俗話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現在就是如此。
他遠在河西,對於宋遼的局勢隔岸觀火,反倒看得十分清晰。
但那些在遼北第一線,包括如今已經調走的劉平、任福、葛懷敏等眾將,則又是另一番感觸,恐怕已經對遼軍平叛慘勝深信不疑。
因為這次遼東叛亂確實轟轟烈烈,從大延琳舉起反旗,到如今兵敗身死,足足持續了一年多。
全盛時起義軍幾乎占據整片遼東,其首領複國渤海,自立為帝,與高麗結盟,和遼軍主力大大小小交鋒十餘次。
想想曆史上的方臘起義,無論是規模還是持續時間,都不及大延琳在遼東的動靜,結果將東南半壁折騰得一片凋零,哪怕宋遼的國情有所區彆,這樣的起義也會對朝廷的統治造成巨大的衝擊,重創遼軍是完全可能發生的事情。
現在狄進卻要潑冷水,會有多少人願意信他?還是覺得他如今得滅西夏,反倒盼著河北那邊不要匆匆北伐,待得來日得入兩府,再將光複燕雲之功也收入囊中?
有些事情,在沒有做之前,就已經預知了結果,但即便如此,狄進依舊要做:“機宜司將戰報彙總,交予大名府,我會同時寫信,上交樞密院,再傳信給夏公,希望他們至少能做到一點,未慮勝先慮敗!”
大榮複麵色立變,壓低聲音道:“如果那邊不聽,我們該怎麼辦?”
“但儘人事,不計天命,天命即在人事中!”
狄進毫不遲疑地道:“無論如何,河西都要做好準備,倘若北伐不利,我們要用手中的力量,守住這片來之不易的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