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不僅僅是他們要分功勞,兩軍麾下還有一批骨乾,西北邊軍猛將眾多,如任福麾下的劉肅、朱觀、武英、趙津,葛懷敏麾下的趙珣、劉湛、曹英、李知和,都是在西北滅夏時頗有戰功之輩,同時原河北禁軍的將領,也在其列。
這些人夏竦很不滿意,卻又無法全部撇開,隻能被調派入軍,官職和要務全部位列西北軍之下,本就心懷怨懟,此時更是連連鼓噪,煽動軍心。
任福受左右鼓動,率先按捺不住,他一急行軍出擊,葛懷敏見狀,也乾脆隨之跟進。
當夏竦在後方得到這第二個意外時,晚上已經睡不著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三軍回報的軍情一封比一封少,無論是軍中的斥候,還是機宜司的諜探,似乎都遭到了遼人有意的阻截和乾擾,有的浴血而歸,通報消息後就傷重不治了。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楊崇勳一向高談闊論慣了,起初還想往雄州去,親自坐鎮第一線,夏竦則已經開始加固大名府防線了,並且加派人手,入燕雲獲取戰報,一定要第一時間將前線的情況送回。
終於。
伴隨著信使跌跌撞撞的聲音,最新的戰況送入府內:
“報!!西軍大敗!任將軍戰死!中軍大敗!葛將軍下落不明!”
“什麼!你說什麼!”
楊崇勳的吼叫聲由於太大,都有些失聲,震得屋頂都似乎晃了晃。
夏竦閉了閉眼睛,緩緩坐下,表情意外地平靜下來。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而這仿佛是打開了一道封閉已久的閥門,前線的消息瞬間恢複通暢,一封封觸目驚心的戰報接連傳至。
任福和葛懷敏為他們立功心切的貪婪付出了血的代價,陷入蕭匹敵的包圍圈裡,兩軍潰散,或被遼人鐵騎衝殺,或掉入河中溺死,損失慘重!
任福直接戰死,葛懷敏慌亂逃離,似乎想要複刻太宗高梁河的奇跡,但至今下落不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幸中的萬幸是,他們麾下的西軍骨乾,還算頂住了壓力,儘力收攏敗軍,強行衝陣,再加上遼人的鐵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多,西軍和中軍兩路,還退了部分人馬回來,不至於全軍覆沒。
可兩路大軍一敗,此番北伐就已經看不到希望不說,最可怕的是,劉平所率的主力,還被蕭孝穆親率大軍困於涿州,城內更是有漢人降將焚燒糧草,部將郭遵儘力滅火,糧草依舊損失大半,一時間腹背受敵,駐紮於幾方堡寨的宋軍被契丹鐵騎硬生生分割開來,艱難抵抗內外的壓力。
楊崇勳對此難以接受,連連質問:“那些漢人降而複叛,就不怕契丹人要他們的命麼?”
機宜司的諜探早已探明了消息,哀聲稟報:“蕭孝穆早已手書涿州漢人大戶,命他們假降歸宋,待得關鍵時刻裡應外合,焚毀我軍糧草,阻斷退路!”
夏竦嘶聲道:“蕭孝穆!好一個蕭孝穆!他是早有預謀,想要將我軍全部吞下啊!不……不僅僅是這個外戚將軍,必定是遼帝授意,從遼東滅大延琳開始,這一個圈套就設下了!”
如果狄進的書信沒有早早遞來,夏竦或許還會迷惑,但此時卻如撥雲見日,瞬間明白整場交鋒的關鍵。
遼東的大延琳起義,曆時一年之久,對於遼國確實是一次重創,那是裝不了的,再加上西夏被滅,河西被宋所取,此消彼長下的打擊,堪稱傷筋動骨。
所以遼帝從一開始定下的目標,就不是僅僅擊敗宋軍的北伐這麼簡單,他們還要將北伐的宋軍徹底留在燕雲,以便接下來反攻三關,趁著宋軍虛弱,一路南下。
“遼人要南下……遼人要南下……怎麼辦……怎麼辦啊!”
楊崇勳隻覺得天旋地轉,堂堂樞密使竟是坐倒在地,而夏竦則早有準備地下達各種堅守河北的布置時,又忍不住將視線看向西方,默默地道:“河北能做的努力,就是這麼多了,希望之前在河西的布置,真能派上用場吧!”
“狄仕林,守禦國朝的重擔,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
河西懷州。
趙稹背負雙手,走入正堂,神清氣爽。
這段時間,他這位宣撫使的存在感越來越強烈,各方來投靠、請命、說情的也越來越多。
原本苦於在河西打開不了局麵,麾下又無可用之人,現在北伐乃國朝的頭等要事,以此作為大義,誰也無法正麵抗衡。
果然各州隻能三番五次地找借口,連阻卜族在黑山牧場生亂,各部前去圍剿為由都抬出來了。
而他近來對於番部的施壓越來越頻繁,經略安撫司的回應也逐漸捉襟見肘起來。
“夏子喬的妙計甚好,老夫欠他一個不小的人情!”
“哼,倒要看看,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黃口小兒,便是向老夫服軟,老夫也不會隨便應下的!”
就在趙稹撫須,想象著狄進在麵前委曲求全,自己要怎麼擺出宣布威靈的架勢,好好給這個後進之輩上一課時,伴隨著惶急的腳步聲,親隨闖了進來,淒厲地叫囔起來:“相公!相公不好了!那些番人反了,將宣撫司團團圍起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