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比三個犯錯的孩子好多少。
想著,她心裡開始籌備措辭,如何用最簡單的語言,輕描淡寫將罪責全部推到餘小偉和餘小雲兩人身上,將兒子誇獎為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橘色。
這樣,可能會遭受的皮肉之苦會少點。
至於退學的事……
她看了眼餘秋堂。
剛才他好像說他有門道,那就看看他準備考怎麼做,他最近不是很活躍嘛,那就好好去解決吧。
場中唯一放鬆的是餘秋堂。
當他一旦沒將父親看做高高在上,那父親就不會給他壓力。
就一個和他平級的普通人。
兩個普通人之間,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餘秋堂朝父親走過去,順便在半路抄一個馬紮在手裡,過去坐在父親身旁。
陳美娣見狀,也跟著回來,站在睡覺的窯門口看著。
餘得金不懂家裡這是什麼氣氛。
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目光還是落在坐身旁的餘秋堂身上。
“到底咋回事?”
“不抽鍋煙?”餘秋堂看著父親腰間彆的煙鍋杆,笑著問。
餘得金也低頭看了眼,隨手將煙鍋抽出來,慢悠悠地朝裡麵填著煙絲兒。
餘秋堂看著父親手背上木屑劃破的傷口處,有些許的泥漬,微微一歎。
木工活畢竟是要和各種木材和工具打交道,即使再熟練的木匠,都可能在工作時搞破手。
餘得金手背上無數個劃痕就說明這點。
破了後,以他的性子,也不會去抹藥,更不會休息,就在地上抓在點乾燥的黃土粉末,灑在身上止住血,然後繼續乾活。
黃土高原的黃土有很好的止血功能,據說還能消炎,人們基本都這樣用。
餘秋堂又看到父親層層磨損得破破爛爛的衣袖裡的手腕,乾燥而纖細。
平日裡,父親一直穿著衣服,看的並不是很清楚。
如今細細看,才發現父親隻是和他一眼,臉盤子大,看起來不顯瘦,其實真實的身體,已經瘦弱的很厲害。
而因為常年累月乾活,拿煙鍋的手也有點發抖,火柴擦燃後,搖晃幾下,才勉強將煙鍋點燃。
心裡幽幽歎息。
果然,每個兒子和父親的感情,都非常複雜,不亞於最難的數學題。
那是一種彼此嫌棄,又彼此在意的特殊存在。
完全不像父女關係。
除了實在很差勁的父親,大多數父親對女兒的疼愛,以及得到女兒的真實反饋都要更多。
女兒可以在父親身邊撒嬌。
兒子想在父親身邊撒嬌,那還是需要相當好的契機。
“到底啥事?”
餘得金抽出一口煙,舒服地吐在空氣裡。
餘秋堂笑著說:“幾個孩子在學校惹點小事情,現在嚇得不輕。”
“嗯?”
餘得金一聽是學校,有點不自然。
饒是他,對學校也帶著幾分忌憚。
“是這樣啊……”
餘秋堂慢慢將事情原委給餘得金說了一遍。
說話的時候,他一直觀察著父親表情,看到他幾次幾乎要暴怒,但不知為何又緩緩壓製下來,一直忍到最後。
“……現在事情鬨的有點麻煩,學校的意思是,他們不僅公然打架,還損壞了一些學校的桌椅,性質相當惡劣,所以……”
微微停頓下,他說出最後,也是最嚴重的事。
“……學校說是要開除他們。”
餘秋堂說完後,整個地坑院的氣氛明顯變得緊張,陳美娣靠著門框,剛好蹭下來旁邊一個小土塊,落在地上“啪”的一聲,聲音並不大,但在寂靜環境裡,還是吸引了諸人注意。
眾人目光都齊齊看向陳美娣。
陳美娣立刻覺得如芒刺背。
好在,餘得金很快就收回目光,繼續抽了一口煙,才淡淡地說道:“開除就開除吧,在學校到惹事,人家不要了,有什麼辦法,哪裡都有哪裡的規矩。”
“掌櫃的,咋能這麼說,孩子不讀書怎麼行,你要讓他和我們一樣,將來沒文化,啥都乾不好啊?”
陳美娣也顧不上忌諱,來到餘得金身邊,“這事情肯定要想辦法啊,不能就這樣放棄。”
“想個屁!”
餘得金剛才還沒生氣,這下忽然就暴怒了,就煙鍋在地上使勁磕好幾下,憤怒地說:“想辦法,想辦法啊,那學校是我們家開的,我們說想辦法就能想到辦法?”
“可是……”
“反正我沒辦法,誰能想到辦法誰去想。”
餘得金將煙鍋裡的煙灰磕空,煙鍋重新插回腰間,悶聲說了聲,“我管不了,我累了,給我端點洗腳水來。”
說完,轉身進了窯裡。
將眾人都扔在外麵。
餘秋堂看著父親進去,掀起的門簾又重新落下來。
“掌櫃的!!”
陳美娣不知所以,看看餘秋堂,又看看遠處的餘小雲和的餘小偉,急忙著跟著進了窯洞。
餘秋堂看這他們門口,微微一笑。
好吧。
誰說父親是個老實人的,他第一個就站出來反對。
他還準備拉著一起呢。
沒想到父親直接將這個鍋丟給他一個人去處理。
能咋辦呢。
那就隻能自己去想法。
也罷。
處理就處理,剛好和這邊學校的老師再多點聯係,他返身回到舊廚房門口,告訴兩個孩子不要操心,該乾嘛就乾嘛。
她們既然沒有做錯任何事。
那出了麻煩,自然是他這個大人幫著解決。
窯洞裡,陳美娣焦急地踱著步子,餘得金卻慢悠悠地換著身上的臟衣服。
“叫你端水來,沒聽到啊?”
“等下,現在又不是洗腳的時候,”陳美娣好不容易等餘得金坐回炕沿,較忙跳上來坐在丈夫旁邊,“孩子的事咋辦呢,你真的不管了?”
“我咋管?”
陳美娣一怔,無奈地說,“那也要想辦法啊,我知道你生氣,這孩子是不省事,可這次他不也是特殊嘛,是給那兩個出,說起來……
這也算是路見不平,就算不誇獎,至少都不該承受這樣的懲罰是吧?”
“不該有懲罰,那學校咋回事?”
餘得金沉悶道:“是什麼性質,也不是我們說的,最終還不是要看學校。”
“對啊,我那不是要看學校嘛?”
陳美娣沒反應過來,“既然這樣,我們就要去學校想想辦法嘛,坐在家裡,問題能解決?”
餘得金看了陳美娣一眼,沉默不語。
“你倒是說話啊?”
“說啥?”
“說到底咋辦呢?”
“你操好自己心,這事你和我急都沒用。”
“我們家的孩子,我們不急……”
“隻有我們家的孩子?”餘得金意味深長。
“那還有……啊,你是說?”陳美娣突然想明白了。
餘得金又保持沉默。
“可是,他真的能搞定嘛,他倒是說能搞來著,可他畢竟是個半大小子,學校的老師會給他這個麵子?”
“你知道個屁。”
餘得金說不上是讚賞還是嘲諷,臉上帶著幾分揶揄,“你就想想,若是他在學校沒有門道,那兩個孩子咋進的學校?
一個都十幾歲了,被直接安排在三年級。
一個快十歲了,和其他六七歲的孩子一起上一年級。
要是你陳美娣,你能辦到?”
“這……”陳美娣以前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現在彆丈夫提出來,一想確實是的啊,“這麼說,他好像真的有點門道。”
“那不就是了。”
餘得金一副一切儘在掌握的神態,“還不去端洗腳水吧。就這點事情,根本輪不到你操心,你家才一個,他那裡有兩個。
若是真上不了學,損失那裡不是更大?”
“對啊。”
陳美娣恍然大悟,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經丈夫一分析,餘秋堂是既有能力,又有動機,一麵是自己的侄子,一麵是親弟弟,他能不急嘛。
都怪開始想的太複雜。
隻想著自己著急,兒子是自己的,完全忘記和對方是兄弟關係這茬。
“還是你想的周到。”
她戳戳餘得金,神情輕鬆下來。
餘得金沒有再說啥,若是之前,這種事情都要他親自出手,怎麼著,他也是附近最好的木匠,給學校打造過東西。
認識點,給點麵子還是有可能。
實在不行,也可以去找對方家長說說話,隻要家長同意,不再纏著要說話,那學校也就相對好辦很多。
但如今。
他對餘秋堂充滿信心,潛意識覺得這事,交給兒子,他肯定能搞定,已經不需要自己出馬。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啊。
在他現在慢慢老了,不中用了,已經不需事事都衝到前麵,該是兒子衝鋒陷陣的時候。
而且,通過最近一段時間兒子表現,他的信心不斷得到增強,有種隻要兒子出馬,啥都不是事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