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得水是個矮而壯實的中年人,也是餘家上一輩人裡最矮的。
眼睛很小,頭發還是卷卷的,亂糟糟的總是像很久沒有洗過頭。
餘秋堂記得父親說過,三叔這種卷發,是繼承了餘秋堂的太爺爺,屬於隔代遺傳。
當時所有孫子裡,隻有餘得水是這種發型,很受太爺爺喜歡。
餘得水看到餘秋堂過來,憨憨打個招呼,因為心裡操心著事情,臉上隻有無奈和焦慮。
進了遠門,將火把丟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房簷下麵唉聲歎息。
隨後,三嬸高美蘭也進來了。
高美蘭個子比餘得水還要高點,放到後世,她身材還算不錯,可放到農村裡,就顯得有些瘦削,單薄。
但就是這副瘦弱的身體,卻蘊含著很強悍的怒火,好的時候她是真好,要是惹毛了,她也真是火大,一般人招架不住。
“三嬸子。”
“哦,堂堂啊,你大半夜來乾嘛?”
高美蘭比丈夫要冷靜些,雖然也很疲憊,卻還不至於崩潰。
兩人身後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是餘秋原的妹妹,當然也就是餘秋堂的堂妹,叫餘春竹。
這個名字起的時候,當然是根據家族裡這代女孩名號排列,完全沒想到字的諧音。
結果餘春竹讀書後,她體型有點胖,又不怎麼好看,所以就被同學們喊成“餘蠢豬”,一度自卑的要死。
不過她後麵南下廣東打工,混的還不錯,小生意越做越大,最後好像還開個什麼廠子,嫁給了當地人,賺了不少錢。
餘秋堂小的時候,和餘春竹不怎麼打交道,大了後聯係就更少,隻是聽餘秋原說過一些事,但一共見麵不超過5次,所以也沒什麼印象。
不同於後世人少,堂兄弟都顯得相當親近,這個時候的堂兄弟和表兄弟,姐妹,加起來好幾十個,不可能和每個人關係都熟稔。
幼時一般,長大後就更難親密起來。
慢慢也就疏遠多了。
“堂哥。”
餘春竹性格這時候還算活潑,體型也不怎麼胖,看起來不那麼糟糕。
她喊聲餘秋堂,靠著母親坐下。
這就是他們一家四口。
相對之下,餘秋原已算是比較有活力,其他人不管是絕望還是冷靜,其實都已經封疲憊。
“三叔,騾子的事我聽秋原說了,你們先不要急,我來想想辦法。”
“你有辦法?”
仿佛是溺水中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餘得水和高美蘭異口同聲問道。
餘春竹也好奇地看著餘秋堂。
“我隻能試試,這樣,秋原,我記得你家有個自行車是吧?”
“有啊,你要用?”
“你把車子給我。”
“你這時候……”
“原子,把車子推給你哥。”
餘秋原還要?嗦,高美蘭直接吩咐聲,餘秋原急忙跑進隔隔壁廈子,將車子推了出來,是一輛永久的“輕便自行車”。
自行車其實經曆過一個從大到小,從重到輕的演變階段。
開始的二八大杠,也稱為加重自行車,車型很大,後座非常結實,能承擔的載重效果很好。
後座坐兩個人,車梁上再坐兩個孩子,照樣能騎著前行。
若是駝麻袋的,能駝兩三百斤的重量。
簡直是自行車的載重王者。
而且這種車子的輪胎很大,蹬一圈,車子能轉出很長一段距離,完全不像後世的車子,隻見腳蹬,不見車子向前走。
但這種車子最大的毛病是車比較重,也比較大,不適合小孩子和個頭矮的婦女使用。
所以出現了一種縮小版的車子,就叫“輕便自行車”。
輕便自行車的樣子和加重自行車差不多,但相當於是個縮小版。
如果要比較,那加重自行車就像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輕便自行車就是個身材苗條的小姑娘。
功能該有都有,就是力量薄弱點。
再到後來,隨著人們對自行車使用功能的變革,自行車載人載物功能慢慢減弱,隻留下騎行作用。
所以前麵的車梁,後麵的車座便失去存在意義,隻會增加車子的重量。
所以自行車便出現了後期人們常見的彎梁。
這種車子方便上下車,學車的時候就會方便很多,不像早期人們學自行車,都要經曆一個掏梁……上梁……上座的艱難過程。
餘秋原家能有個二代的輕便自行車,顯然是家底還不錯。
這時候,這種車子才剛出來不久,還是比較新潮,一般人家還沒購買的想法。
“你們不要急,天這麼黑,出去找也不好找,”餘秋堂跨上車子,“我要去我江哥哪裡一趟,車子回頭給你們。”
“用吧,用吧。”
餘得水一家人看餘秋堂這麼認真,便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他要乾什麼,自然就隨意讓他去。
餘秋堂也不再多說,騎著車子出門了。
他要去餘秋江家找那隻黑狗。
黑狗是經過專門訓練的獵犬,嗅覺要比一般家犬強很多,追蹤能力也值得信賴。
騾子身上這麼重的味道,應該沒問題。
即使到現在,餘秋堂依然不覺得騾子是彆赤狐弄走,這就像是說,一隻螞蟻搬走了一隻雞。
隻存在理論上的可能,那就是很多隻狐狸,將騾子分割換成碎片帶走。
要不然,即使來多少隻,都白搭。
狐狸的戰鬥力,根本不值一提。
但為什麼狐狸出現在現場,暫時還不知道,隻能等事情搞定後,慢慢再研究。
“這秋堂能行嘛?”
餘秋堂走了好幾分鐘,餘得水突然反應過來,下意識說到。
“你有什麼好辦法,這孩子願意幫你,就讓他去唄,你沒聽到最近隊上的人都說,秋堂那孩子打回一頭野豬?”
“野豬?你聽誰說的?”
“你到底是不是他三叔啊,隊上和村裡都傳遍了,很多人都到他那買過野豬肉……”
“是啊,爹,你忘記了,上次我們葫蘆地裡不是有猹嘛,哦,就是我山哥回來那次,就是堂哥幫我們逮住的猹,我給你說過呀。”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餘得水這才回想起來,“我我這不是一急,把這個事情給急忘了嘛。
那要這麼說的話,指不定那孩子還真行?”
“我看差不多。”餘秋原說。
“也說不好,他能打回野豬,也不見得能找到騾子……狗日的,要是我知道誰拉走我的騾子,非得打死他們。”
高美蘭說到這裡,火氣就來了。
“我堂哥說,很可能騾子不是被人拉走的?”餘秋原想起餘秋堂的分析。
“那還能去哪,不是人,難道還是鬼拉走的?”高美蘭沒好氣的說。
“世上哪有鬼啊,媽。”
餘春竹在旁邊打岔。
“……”
高美蘭差點沒背過氣去,手指使勁敲打下餘春竹的額頭,“要你提醒?哪壺不開提哪壺!”
“是你說沒有鬼的嘛。”
餘春竹嘟囔句。
“你腦子指定是有點問題,整日就知道吃,也不見長腦子,東西都吃哪去了?!”
“肚子?”
餘春竹摸摸自己的小肚皮。
高美蘭懶得理女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精明一世,咋能生出這麼笨個丫頭,能把人給氣死。
要知道人家餘春竹長大後,突然開竅,日子過得不知多好,她肯定現在不這樣說。
“我堂哥說,可能是騾子自己扯斷的。”
“自己扯斷?”高美蘭和餘得水麵麵相覷,餘得水想了想,點點頭說,“這倒也不是沒可能,那畜生勁大著呢,若是受驚了,力氣更大……”
“爹,你剛才說受驚,會不會是騾子栓的好好的,突然被狐狸……哦,我堂哥說,我們杏樹下有狐狸的尿騷味。
若是騾子被狐狸嚇倒,直接扯斷繩子,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確實有可能,真有狐狸的話。”
餘得水點點頭,在大山腳下生活,狐狸偷雞的事情還是經曆過一些。
“那如果是這樣,回頭問問,看誰家雞……咦,我怎麼沒聽到二紅叫?”
二紅是家裡大紅公雞,養了有四年多了,幫家裡母雞耕耘出好多窩小雞,是家裡雞群的皇帝。
養的久了,這公雞也有點人性,要是這麼折騰,肯定早就打鳴打的不行。
“不會是……”
餘得水急忙跳起來,朝雞窩跑去,其他人急忙跟在後麵。
很快,就看到餘得水哭喊著跑出來,手裡還提著一隻死雞。
“這狗日的狐狸,他把我們家二紅給咬死了啊。”
哪怕是養個雞,養久了都有感情。
高美蘭和餘秋原都瞬間感到很難過。
“爹,狐狸咬死的雞,還能吃嘛?”餘春竹小心翼翼地問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