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幾歲的人,跟五十歲的人談命運,確實有點不合時宜。
但餘秋堂堅持下,餘得金最終同意兒子幫他承擔痛苦。
於是,一個人的拖拽變成兩個人輪換。
這樣就輕鬆很多。
尤其是餘秋堂,他的精力旺盛,力氣又大,每次都是飛快,餘得金要喊幾次才願意更換。
中午兩人也沒有停止,一直繼續和木頭做鬥爭。
等到下午四點多,終於將沉重的木頭扯到山下。
餘秋堂原本想將木頭就放在自己這邊,空間位置大,加工起來也方便。
但父親堅持認為棺材放到新家院子裡,對新家不夠吉利,最後還是扯回老地坑院。
隻是從這個位置朝回扯的時候,剛好是下午人們吃完飯,出來??的時間,大家看到他的這個樣子,大感吃驚,紛紛上前要幫忙。
卻都被拒絕了。
並且也不讓餘秋堂幫忙。
就是要自己的親自扯。
餘秋堂隻好和大家一起跟著父親的步伐向前,眾人見他們幫忙不要,紛紛讓餘秋堂去搬,可餘秋原也很無奈,他不是沒說過。
等拉到巷道口,父親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癱倒在地上。
餘秋堂和眾人急忙去扶他,卻被餘得金揮手打開。
等人都讓開,他的手還在胡亂揮舞,揮著揮著,突然將臉伏的樹木上,低聲抽泣起來。
眾人不知如何是好。
餘秋堂也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他們家的人,都是這個樣子。
從父親到他,都是不懂得表達情感,父親平日裡並沒表現出對四叔這個弟弟有多關心。
然而,四叔去世,他卻是最難過,最悲傷的那個。
餘秋堂一時也很難評價利弊是非,他隻能將父親扶起來。
可父親的身體竟然很軟,竟是站也站不穩。
他沒辦法,隻好將父親背在背上,從巷道口走下去。
迎麵看到餘秋實和陳美娣剛好從門口出來,見狀急忙過來,陳美娣拉著餘得金的手,“這是咋了,出啥事了?”
“沒事,就是累著了,歇會就行。”
餘秋堂將父親背到他們睡覺的炕上,交代陳美娣看著點,自己又返回去將木頭拉下來。
“哥,爹咋地了?”
餘秋實跟在屁股後麵。
餘秋堂看著餘秋實這個弟弟,輕輕歎息聲,“為四叔的事。”
“四叔的事關爹啥事啊?”餘秋實不解。
餘秋堂本要走,聽到這話,轉身回來看著餘秋實的眼睛,“如果我突然死了,你會咋樣?”
餘秋實愣愣,“你又不會死。”
餘秋堂沒再說什麼,回到自己的屋子,撲倒在炕上開始補覺。
好累。
.
次日,大清早餘秋堂就聽到院子有動靜,起身推開門,就看到父親正圍著院子轉圈。
走的倒不是很快,可耷拉著腦袋的樣子,還是有點嚇人。
陳美娣披著的衣服,站在門口看著他。
餘秋堂回屋穿好衣服,上前拉住父親:“爹,洗漱吧,洗完後,我們還要去鎮上。”
餘得金聽到鎮上,這才有點反應,轉身進了屋子。
陳美娣看了眼的餘秋堂,也放下門簾。
幾分鐘後,餘得金已經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出來,“走吧。”
餘秋堂發動摩托,讓父親坐在後麵。
附近竟然上了三次沒上去,腿就跟殘廢一樣,重的挪不起來。
還是陳美娣在邊上幫忙,才勉強將他扶上去。
“你路上開慢點,彆把你爹摔下來。”
餘秋堂點點頭。
來到醫院,剛好碰到餘秋山正在和人說話,那人穿著件綠色襯衣,喇叭褲,顯得很是潮流,不是王瑞祥還是誰。
但看樣子,兩人正在爭執什麼。
看到餘秋堂兩人來,爭執才暫時告以段落。
餘秋山難得的臉色不快,而王瑞祥站在旁邊,一臉的不以為然,手裡還拿著個牛皮信封,看樣子裡麵應該裝的是錢。
“大伯。”
餘秋山喊了聲大伯,迎上前來。
王瑞祥卻隻是看了眼,抬眼向天上看,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你們在吵什麼?”
餘得金看王瑞祥這個樣子,臉色變得更為黯淡。
“是……”餘秋山要解釋,但隻說了一個字,卻將王瑞祥拉過來,“還是你來說吧。”
王瑞祥不以為然,“我說就我說。”
他曬曬手裡的信封,“大伯,我們那邊人說了,我爹是上門女婿,又是自己想不開,所以不能埋進我們家祖墳,這是100塊錢,是我們那邊出的喪葬費,人你們看著辦吧。”
王瑞祥說完了,餘得金卻盯著他,似乎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你說什麼?”
王瑞祥被餘得金的眼神嚇到,但還是顫抖著將剛才說的再闡述一遍。
這回餘得金是聽清楚了。
但還是沒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說,你娘不管她男人,你也不管你老子了?”
王瑞祥搖搖頭,“沒說不管啊,這不是送錢給你們來了,可我們也真的管不了,我娘就是個女人,我又是個晚輩,決定不了族裡的事。
再說了,規矩就規矩,也不是隻給我們一家人定,誰叫我爹這麼衝動,絲毫不顧及後事呢。
現在搞的我們也很被動,你們是不知道,族裡的人這兩日不知把我們家說成什麼了,我娘還願意送錢過來,就已經是仁至義儘。”
餘秋堂和餘秋山麵麵相覷,彼此都看出對方眼裡的不理解。
為什麼有人能冷血到這個程度。
那裡麵躺著的,可是他的親生父親。
哪怕是倒插門,上門女婿,那也是為養活他,付出半生的勞累,怎麼就會沒半分感情呢。
哪怕是個路人,聽到死亡,也不會這個德行吧。
尤其是看他那個樣子,父親現在就躺在一門之隔,冰冷冷的床上,他卻穿的花花綠綠,在外麵大放厥詞,這還像個人該有的樣子嘛?
餘秋堂一直注意著父親。
他擔心父親突然暴怒,當場將王瑞祥給暴揍一頓。
可是父親卻隻是再次重複確定:“就是說,你們那邊不管你爹的屍體了?”
王瑞祥:“不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