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隔著火光掃向在座所有人,拂過崔玉卿時,她短暫停留一下,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中,她又飛快移向下一人,“我要改變我們女子的命運。”她站起來,指著莊外不遠處,“我曾經在那兒看到一個嬰兒塔,屍骨堆積成山。我從未見過如此慘絕人寰的陋習,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改變這世界。我要讓女子們也能像男子一樣做工,經商,做官。我要讓女子們也能為家族延續血脈。要讓女嬰們活下來。”
女子們多是感性的,許多農家出身的姑娘也都見過嬰兒塔,那裡有許多是她們妹妹的屍骨。每次經過都會毛骨悚然。
隔著火光,劉招娣稚嫩的小臉有些陰森可怖,她的話更是讓人寒到心底,“我母親生了八個孩子,在我下麵的女嬰都被溺死了。他們沒有埋到嬰兒塔,而是燒成灰,灑在路上,想讓路人踐踏,以後都不會再托生到我家。”
她抬起頭,站起來,看著陸藍紫,語氣說不出的堅定,“東家,自打我生下來,活了15年,隻有你給我吃過飽飯,還一吃就是三個月。我對嫁人沒有任何期待,他們也不會為我尋好人家。東家,你收下我吧。你上刀山,我就跟著你上刀山,你想下火海,我就跟著你下火海。”
劉招娣的話很快引起許多姑娘的共鳴,一個接一個站起來,跟著表態,“東家,算我一個。嫁人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跟著你混,好歹能吃幾天飽飯。就是死了也沒甚可惜,十八年後也能托生個好人家。”
“算我一個。與其窩窩囊囊活那幾十年,被男人欺辱,受儘苦處,還不如好好跟東家痛痛快快大乾一場。”這是甄小巧的發言,她說話向來直爽,不會耍弄心機,語氣豪爽。
陸藍紫有些哭笑不得,她隻是剛剛鋪墊幾句話,寫的演講稿還沒說到精彩處,居然就有這麼多姑娘跟她同進退,順利到她都覺得不可思議。
大多數的姑娘都跟著表態,而不表態的姑娘反倒成了另類。
於是大家將目光看向那些沒表態的姑娘。
這些姑娘多是小腳女孩,她們被臉通紅,有人為自己辯解,“東家,你想大乾一場,可我們的腳跑不快。沒辦法幫你們。”
陸藍紫示意大家坐下,“這正是我想跟你們說的。小腳是男子們為了床第之間門那點見不得光的癖好就殘忍對待你們。你們可知裹小腳,除上不能長時間門行走,還會影響你們的壽命,生孩子你們都比彆的孕婦難產率更高。”
這話一出,小腳姑娘們齊齊害怕起來。她們當然不會懷疑陸藍紫的話。經過這三個月相處,大家都知道陸藍紫不僅識字,而且醫術了得。
之前有幾個姑娘得了風寒,高燒不止,那額頭都能煮雞蛋。是她用一粒藥救活了人。
就連崔玉卿都說她醫術比皇宮裡的禦醫還要神。
陸藍紫繼續道,“不過你們也彆害怕。你們年紀小,現在放足還可以長回來。如果腳骨斷了,足心疼痛,我可以給你們做手術,用不了多久,你們就能跑能跳。雖然沒辦法恢複到正常人的水平,但也相差無幾。”
這無疑是救她們的命。小腳姑娘們沒有人不想放足的。雖說父母想讓她們裹小腳好嫁個好人家。可是誰不想好好走路呢。
隻是她們不像農村姑娘,每天要乾那麼多活,她們的家庭條件稍微好些,對父母的感情也要更好些,現在幾頓飯就讓她們造反,她們根本下不了決心。甚至她們還在心裡嗤笑這些姑娘太傻。
陸藍紫卻沒有堅持讓她們表態,而是岔開話題,讓大家坐好,她想跟大家聊聊天。
她們現在的老師有兩個,陸藍紫和張思瑤。大家更喜歡聽陸藍紫上課。也不是說張思瑤上課就不好,而是陸藍紫更善於引導大家,而不是填壓式教學。
此時她就在提問大家一個非常淺顯的問題,“你們覺得為什麼咱們這個社會由男人主導?”
這個問題其實隻要生為女兒家都考慮過。憑什麼同樣都是父母的孩子,哥哥弟弟得到的永遠都比她們多,甚至他們能做出去玩,而她們不行?這不公平。但如此不公平的原因是什麼呢?
每一個人都能說出一二條。
陸藍紫點了幾個,她們也都能說到點子上。
“因為他們是男孩,能夠傳宗接代。”
“因為男人力氣大,做體力活。”
“因為男人能考科舉。”
“能經商。”
……
這些都是最表麵的原因,每說一樣,陸藍紫都是讚許地點頭,“不錯。還有嗎?”
她目光落到崔玉卿身上,“你來自清河崔氏,幾百年大世家,你的見識要比她們多,讀的書也多,你有沒有可以補充的?”
崔玉卿掐著手指,“因為嫁娶製度。”
陸藍紫讚許地點頭,就在大家以為她很滿意時,她又問,“這個也算是一方麵,但是沒能說到最核心的關鍵。”
原來這些答案都不夠核心。陸藍紫問完一圈,見大家說不出新意,她才開口,“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先跟大家講咱們遠古時期。在四五萬年前,咱們這片土地的人們是母係社會,一直維係了三萬五千年。什麼是母係社會呢?就是建立在母係血緣關係上的社會組織。那時候子女跟隨母親,是無父無夫的國度。”
姑娘們聚精會神聽著這一切,她說的每一句話對她們來說都是新奇的,就好像聽天書一般,但大家還是如饑似渴聽著。但也有人提出質疑,比如崔玉卿,她熟讀史書,可是沒有哪本書提過這件事,“陸老師,這些言論出自哪本書?有何憑據?”
陸藍紫自然找不出書,她倒也坦然,“我也不瞞你們,我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
姑娘們捂緊嘴巴,眼裡閃過震驚和狂喜,似乎下一秒就要膜拜,但是她很快止住大家的跪拜,“但我也不是神仙,我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普通人。思瑤也是。我們都是外來者。但是我們來自幾百年後。一個更文明的國家。崔玉卿問我有何憑據?我拿不出,我是學醫的。思瑤還是個高中生。我們都不是考古,所以也不會那些專用名詞。但是幾百年後的考古專業得出的結論。就好像餓了要吃飯一樣,是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