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聽故事的時候便已經猜測阿珠恐怕便是那個孩兒,此刻也得到了證明。
“真是沒想到。令堂還有過這樣的遭遇,真是令人唏噓。這些事都是你娘親口告訴你的麼?”李徽輕聲道。
阿珠點頭道:“我十二歲那年,我娘告訴我的。本來我一直以為我是爹爹的女兒,從那時起,我才發現我不是他的孩兒。但我一直當他是我的爹爹,我寧願不知道這一切。我們往南逃的時候,我爹爹便是為了保護我們,被燕國人殺了。我爹爹他……很疼愛我……每天起早貪黑的乾活,養活我們一家。”
阿珠眼淚汪汪,泫然欲泣。
李徽歎息一聲,對這位素未謀麵的阿珠的養父心中充滿了敬意。這樣的男人,必是心胸寬厚之人,沒有他,阿珠的母親便會死去,阿珠便也不會活在世上了。
“令堂遇人不淑啊,那個貴介公子真是該死啊。你娘一定恨死他了。正是他造成了這一切。”
阿珠搖頭道:“不,我娘並不恨他,我娘一直都喜歡他。這一切也都是我娘自願的。那個……公子也是要我娘留在他身邊的,可是我娘自己不願意。她不能忍受他的身邊有彆的女子。是我娘自己要離開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決定。我娘說,她不後悔認識他,也不後悔離開他。我娘說,她明知身份懸殊,明知那個公子一定有其他的女人,她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我娘說,她不該識字讀書的,讓她有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心比天高,卻忘了身份懸殊。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李徽唏噓道:“你娘倒是個性情女子。那麼,你知道那個公子是誰麼?身份懸殊的話,當是鄴城大族子弟吧。你找過他麼?”
阿珠搖頭道:“我不知道是誰,我娘不說。我娘說,我不必知道他是誰,更不必去找他。雖然那個人是我的生父。我覺得也是,我也不想知道那個公子是誰。”
李徽微微點頭歎息。
阿珠突然伸手從脖子上取下一物遞給李徽道:“這是我娘的遺物,她去世後,我在她的身上找到的。便是那個人的東西。是他送給我娘的,我娘一直帶在身邊。”
李徽接過一看,居然是一塊玉器。隻有寸許大小的一隻青玉凋刻的狼形玉墜。凋刻的簡單的很,線條倒是很流暢。李徽在燈光下細看,他看到了狼形玉墜背麵凋刻著兩個造型古樸的篆字。
細細辨認之下,李徽認出了它們。那兩個字是:慕容。
……
稻穀豐收,落定了一件大事。李徽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這一個多月以來一切似乎都很平靜,拒絕桓序和顧謙之後,似乎也沒有人來找麻煩。就連王牧之也沒有來過居巢縣一回。居巢縣忽然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
李徽心裡有些疑惑,難不成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自己之前的擔心是多餘的?自己之前的那些推測難道都是杞人憂天?
如果是那樣的話,倒是謝天謝地了。
但李徽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總覺得這種平靜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九月中,李徽計劃回吳郡一趟,將母親和醜姑接來居巢縣。雖然李徽並不覺得居巢縣是個適宜母親和醜姑居住的好地方,但是既然和顧謙已經決裂,顧謙也明說了要將母親和醜姑驅逐,那麼自己也隻能這麼做了。
李徽內心裡認為,顧謙當不至於真的將母親和醜姑趕走,因為顧謙的為人其實和顧家其他人還是有區彆的。雖然他一切以家族利益為先,但其實也還是有些人情味的。否則當初也不會力排眾議收留母親在顧家了。
就算是已經決裂了,顧謙也不至於將怒火發泄在兩個女人身上,顧謙還是有些風度和涵養的。
就像母親讓顧謙帶來的那封信上所言,在過去的大半年裡,顧謙對母親還是甚為照顧的。經常派人送些常用之物,節氣也送些時令的食物來。照顧的其實很是周全。
固然可以理解這是顧謙的一種假惺惺,但李徽覺得,這當中未必全是假意。因為顧謙其實沒有必要這麼做,以他的身份地位,他未必需要這麼做。
真正讓顧謙拉攏自己,並以顧青寧的下嫁作為條件來交換,應該是在顧謙意識到桓氏有招攬自己的企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