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不久後散去,宋延德和胡文利告辭離去之後,周澈終於得以向李徽詢問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以他對李徽的了解,李徽是斷然不會從百姓口中奪食的,也是不大可能明知這是針對自己的陰謀卻還順從的。
李徽見周澈焦急的模樣,哈哈大笑。當下拉著周澈到一旁,低聲跟他說出一番計劃來。周澈聞言,先是驚愕,旋即大呼妙計,放聲大笑起來。
……
次日開始,由縣丞宋延德代為升堂理事,李徽則如他所言的那般開始了全縣區域的征收糧草的行動。
從次日傍晚開始,一連數日天,各地運糧來居巢縣的糧車不斷。一袋袋的糧食堆積在大車上,運往南城碼頭倉庫入庫存放。因為這些糧草最終是要通過船隻運輸,入長江運往廣陵的。
宋延德和胡文利自然是積極的探聽百姓對於此事的態度,他們得知百姓們已經開始咒罵李徽搶奪他們的糧食,詛咒強行征收他們的糧食的李徽不得好死的時候,兩人暗地裡心裡都樂開了花。
這李徽要激起民憤了,很快他在居巢縣積聚的聲望便會全部毀掉。百姓們最實際了,給他們好處自然是說好話,一旦對他們不利,便是天天咒罵詛咒你。這些百姓都是一群忘恩負義之輩,他們可不會管你有多難多苦,他們隻盯著自己的那點利益。
鑒於之前答應過李徽,協助他們進行登記造冊入庫之事,胡文利一直在碼頭上坐鎮。運糧食的大車每一包都經胡文利的眼皮底下過秤登記檢查入庫。胡文利倒也一絲不苟的履行了職責。
這期間發生了百姓阻撓李徽等人征糧的群體事件,上百名百姓跑到衙門前告狀請願,吵得宋延德頭昏腦漲。
最後,當著宋延德的麵,周澈動用縣兵和義民團將這些百姓全部抓了起來,全部關押了起來。手段及其強硬,更是引發了城中百姓的巨大不滿。
至此,宋延德和胡文利終於完全相信李徽之前說的話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關鍵時候,李徽露出了原形。為了保住自己,他也顧不得百姓的生死了。
這廝之前假惺惺的說什麼一切為了百姓,到現在被證明自己打自己的臉。而他所積累的一切聲望,在此次奪糧之後便會儘毀。從現在開始,居巢縣的百姓會天天罵李徽,會恨不得要他死。
等到饑荒發生的時候,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而一旦有百姓嘯聚作亂,或者是百姓餓死的事情發生,自己兩人便會立刻稟報上去,讓李徽徹底完蛋。
九月二十四,最後一車糧食入庫,五萬石糧食已經全部征集完畢,一切塵埃落定,就等著再過兩天,桓序派人來押運糧食了。
當日午後,他叫來宋延德和胡文利以及周澈幾人來陪他喝酒。酒席宴上,李徽陰沉著臉,心情似乎很不好,一口一口的喝酒,喝的醉意熏熏。
宋延德和胡文利明知李徽為什麼心中不快,但卻還是往傷口上撒鹽,不斷的恭維李縣令當機立斷,行動果決,五萬石糧食如此快速的便征收入庫,必能得到揚州都督府的褒獎雲雲。
李徽卻唉聲歎氣的道:“二位,彆說啦,我李徽祖宗十八代都被百姓罵的不得安生了。這次征集糧食的事情,我可是得罪了全縣的百姓了。現在全城百姓都在罵我,下邊的集鎮鄉村人人都在罵我,看到我恨不得吃了我。我李徽來居巢縣好不容易得了個好名聲,這次全部葬送了。今日我進城的時候,有人當著我的麵罵我,讓我將衙門大院前的‘造福萬方’的匾額摘了,換上‘為禍一方’的匾額。哎,你們說,我豈不是聲名狼藉了?”
宋延德心裡樂開了花,嘴上卻勸慰道:“縣尊大人不必煩惱,百姓們懂什麼?得了好處便說你好,稍微不如意便亂罵一氣,不知體諒上官的難處。不用跟他們一般見識。”
胡文利也道:“是啊,縣尊大人不必管這些刁民說什麼,他們哪裡懂得咱們的苦衷?讓他們罵去,又不掉一塊肉。倒是這次縣尊這麼快就籌集了五萬石糧食上來,倒是解了燃眉之急。桓太守後日派人來運走,咱們也了了一樁大事。”
李徽醉眼朦朧的瞪著兩人道:“你們說的倒是輕巧,你們的祖宗十八代讓全縣百姓辱罵,本官瞧你們能否澹定?”
宋延德咂嘴道:“是是是,確實難受。不如請周縣尉帶人抓了那些辱罵縣尊的家夥,來個殺雞儆猴,當眾給予嚴懲,打他們個皮開肉綻,瞧他們還敢辱罵麼?”
李徽啐道:“這是什麼餿主意?之前周縣尉拿了人,已經鬨翻天了。這種時候還能激怒他們?豈不是要鬨出大事來?你這是豬腦子麼?這豈不是害我麼?”
宋延德四十多歲的人了,被李徽這十八九歲的人當麵罵豬腦子,臉上有些掛不住。不過一想,李徽心情不好,又喝醉了。倒也裝作沒聽見,訕笑湖弄過去。
胡文利道:“縣尊大人確實是受了委屈了,但事已至此,隻能先忍耐著。等糧食運走了,回頭再想辦法讓他們閉嘴。”
李徽擺擺手道:“不成,居巢縣這裡最近我是待不住了。我得離開這裡,出去散散心。他們瞧不見我,還能罵麼?這樣吧,我下午便走,去曆陽郡躲一陣子去。眼不見心不煩。二位,居巢縣的事務便交給你們了,這裡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過段時間,我再悄悄的回來,到那時他們氣也消的差不多了。對對對,我得走。”
宋延德和胡文利愕然道:“不至於吧?縣尊大人何必如此?”
李徽瞪眼道:“你們沒良心麼
?非要我留在這裡挨罵?。我此刻心裡難受之極,一個想不開,我……我一根繩子了斷了自己便是了,省的被折磨多人戳脊梁骨。我打從娘胎裡出來,沒挨過折磨多人辱罵。嗚嗚嗚。”
李徽說著,掩麵痛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捶打著桌子。
宋延德和胡文利心裡快意無比,看著李徽這樣,比三伏天喝了冰水還舒坦。
周澈也喝了不少,臉紅紅的,忽然大聲道:“縣尊大人,叫我看,乾脆還是把糧食全部還回去,省的天天被這幫百姓辱罵。上麵降罪下來,大不了是個死。這天天被成千上萬人惡毒咒罵,誰能受得了?我周澈也受不了了。若不是為了這勞什子糧食,哪有這麼多事?咱們把糧食還給他們,上麵愛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大不了殺頭,也比被人戳脊梁骨的好。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