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窗虛掩著,李徽看著窗外。殘雪和花木在陽光下呈現出特殊的觀感。仿佛生機勃勃,又仿佛嚴酷冰寒。這個角度看出去像是置身於春天,那個角度看出去仿佛又是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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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緩緩的坐在蒲團上等待,屋簷上的冰雪正在融化,滴滴答答的落下來。一切都似乎與世隔絕了一般,安寧寂靜。
就在此刻,李徽聽到了‘篤篤篤’的奇怪聲響,就在小廳東邊的長廊上傳來。那聲音像是有人在敲打著竹板,又像是有人在杵著拐杖。總之,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裡,這聲音顯得甚為突兀。
李徽正滿頭霧水的時候,那篤篤篤的聲音已經到了廳門口。下一刻,廳門被推開了。一個身材修長,穿著寬鬆灰色長袍,發髻簡單的用布巾紮裹著的男子出現在了門口。
那男子相貌清俊,皮膚白皙,頜下一縷長須,修剪的甚為齊整。看他相貌,感覺像是四十上下,但又好像不止,很難判斷他的年紀。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隨意自在,不過有些睡眼惺忪,像是剛剛起床一般。
李徽注意到了他衣著甚為單薄,袍子裡隻著素色內衫,如此嚴冬季節,他居然腳上隻穿著薄襪一雙,蹬著一雙厚底的木屐。那男子篤篤篤的走了進來,李徽這才明白原來之前傳來的篤篤篤的聲音,便是此人走路時木屐發出的聲響。
“咦?你是何人?怎地在三進小廳?有事進來稟報麼?”那男子見到李徽,訝異問道。
李徽一愣,頓時明白自己是被當成仆役了。眼前這人自己雖不知道他是誰,但此人出現在謝家後宅之中,舉止隨意,那顯然是謝家之人。
李徽站起身來,拱手行禮道:“在下李徽……是謝玄兄領我進來的。”
“李徽?”那男子眯著眼皺著眉想了想,忽然仰頭大叫起來:“阿玄,阿玄,你這混小子。怎地又將客人丟下不管了?阿玄!”
這突兀的一嗓子嚇了李徽一個激靈。這男子相貌儒雅,但突然大嗓門的叫起來,著實令李徽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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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兀自咂嘴道:“這混小子,不懂待客之道。怎麼能將客人一個人丟在這裡不管呢?看來不給他吃點苦頭是不成了。”
到此時,李徽幾乎已經猜出眼前之人是誰了,他的心開始激動的砰砰亂跳。不管之前對此人有過多少的猜測和描繪,不管看過他多少的精彩軼事,典故故事。那都是想象中和記載中的人。而眼下,自己眼前站著的便是活生生的那個人。
“在下鬥膽無禮詢問,敢問你是謝安石,謝公是麼?”李徽聲音顫抖著問道。
那男子看著李徽笑道:“老夫謝安。叫我安石也成。你叫李徽是麼?老夫知道你。”
李徽心情激動。他其實之前還想過,見到謝安之後要表現的矜持一些,表現的不卑不亢一些。但是此刻,這些念頭卻都消失的乾乾淨淨。
李徽恭恭敬敬的向謝安跪拜行禮。這其實無關謝安的地位,也無關什麼麵子的問題。那完全是一種對於這個時代的如星辰一般璀璨的頂尖人物的一種膜拜,一種晚輩向德高長輩的發自內心的敬仰。
“晚輩李徽,給謝公見禮。”李徽大聲說道。
謝安麵色不變,他見慣了他人在自己麵前的恭敬,隻微笑道:“李小兄,不必如此客氣。”
李徽叩首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謝安篤篤篤的走到案後蒲團上坐下,將長袖搭在膝上,眼睛看著窗外的風景,神情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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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站在一旁偷偷的打量著謝安。按照時間來算,謝安此時應該五十多歲。但是他臉上和脖子上的皮膚卻細嫩白皙的很。再加上他隻著薄衣,踩著木屐,絲毫不懼怕寒冷。李徽幾乎可以斷定,謝安必定是長期服用五石散之人。
五石散可令肌膚幼嫩,且常食者身體燥熱,不畏嚴寒。隻不過副作用也很大。
“李小兄是昨日才到京城是麼?”就在李徽內心揣度這些的時候,謝安卻突然發問道。
李徽忙躬身道:“正是。在下本來該年前來京,但家母需要安頓,便在石城縣耽擱了時日。承蒙謝玄兄幫我稟報吏部……所以便耽擱了。”
謝安擺擺手道:“混賬小子私自做主,害人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