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謝氏大宅三進東宅謝安居所書房之中,謝安身著寬鬆麻袍,衣著樸素的斜靠在軟塌上。
他的麵孔有些潮紅,剛剛服用過寒食散的他身子發燙,所以麻袍敞開著,窗戶也大開著。外邊的冷風吹進來灌入衣衫裡,讓他感覺到甚為舒適。
作為陳郡謝氏如今的家主,謝安的名聲天下皆知。在四十歲之前,謝安都居住在陳郡謝氏南渡後安居的會稽,每日和大晉各地名士交往吟遊,無憂無慮。謝安性格開朗,人又爽直慷慨,才學風度為世人所推崇。所以,即便他沒有出來做官,也是名聲遠播。和他往來的名士,包括王羲之顧愷之等人,包括了大晉的頂級名流。即便是隱居於會稽東山,那裡也一樣是世人矚目的中心。
朝廷多次征召謝安入朝為官,但謝安都加以推辭,他其實並不想出來做官,他享受的是縱情山水自由自在的生活。但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那便是陳郡謝氏之中有人在朝中為官,能保證陳郡謝氏在朝中的地位,能有參與決策的權利。
謝安排行老四,隨著長兄謝尚、次兄謝奕、三兄謝據的相繼離世,謝安也成了謝氏兄弟中排行最大的那個人。但即便如此,謝安還是不肯出來為官。
直到五弟西中郎將謝萬在升平三年同北中郎將郗曇起兵北伐燕國敗北,被問罪革職之後,謝家再無一人在朝中擔任要職。在這種情形下,謝安不得不出山了。
對於大晉的門閥豪族而言,族內無人在朝擔任要職,那是很致命的。任何大族,一旦在朝中沒有位置,便意味著衰落。謝安當然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應召出山,去了當時為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的桓溫帳下當了參軍司馬。
安石不出如蒼生何?謝安終於入仕了,大晉朝也多了一位良臣。一路從吳興太守到侍中要職,現如今,大晉朝的朝堂之上,以謝安王彪之王坦之等朝廷重臣為首,外加外戚庾氏掌控的中軍力量為依托,形成了對抗日益膨脹的桓氏勢力的中堅力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陳郡謝氏,潁川庾氏,這些大晉豪族的力量不容小覷,也使得桓溫不敢輕舉妄動。其中謝安的號召力,更是桓溫又嫉又怕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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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今的謝安已經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桓氏的勢力已經膨脹到了極為龐大的地步,距離毀滅性的局麵其實隻在一念之間。北伐雖敗,桓溫卻攫取了更大的地盤,京城周邊,要衝之地,已經全部被桓溫所攫取。
眼下的局麵,謝安和王彪之等人多次密商計議,均認為局麵已經極為險惡。一旦桓溫失去了理智和耐心,大晉將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有人曾私底下建議過謝安,說王謝諸族何不如奉司馬氏一般的奉桓氏上位。這樣可避免大晉混亂,生靈塗炭的局麵。隻要各大族的利益得到保證,奉誰為皇帝都是一樣的。
這話聽起來是有道理的,但其實荒謬之極。大晉朝建立的基礎便是各大門閥士族拱立司馬氏的格局,這是大晉的政治基礎。若士族可取而代之,則是破壞了這種默契和平衡,傾覆了政治基礎。彼可代之,我亦可代之,混亂的局麵不可避免,那樣的話,人人可爭,便將天下大亂。
所以,如果任命桓氏以武力搶奪皇權,則大晉便不複存在,分崩離析。
所以,這條紅線是不能逾越的。你可以權勢熏天,享有更大的特權,但你不能破壞遊戲規則,淩駕於規則之上。否則,遊戲便沒法玩下去,這對所有人都不是好事。
況且,自南渡以來,來自北方胡人的壓力一直都是巨大的。所有人都不願意淪為胡人的臣虜。對於大晉士族們而言,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如果有人破壞團結,造成大晉內部的分崩離析,則胡人必會乘機南下。到那時不僅是內部混亂的問題,而是所有中原和江南士族,都要被胡人所奴役,淪為野蠻之族霸淩和踐踏的奴隸。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是中原和江南各大族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正因如此,要王謝等大晉豪族去奉桓氏為主,任憑桓氏篡位而保持沉默,甚至去擁戴他,那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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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隨著藥物的最後的發散完成,謝安感覺到身體舒泰之極。身體的肌膚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之後,在冷風的吹拂之下很快蒸發。
薄薄的紗麻長袍很好的散發了熱量,也保護了此刻脆弱的肌膚。
順便提及,大晉食藥一族之中,紗麻薄袍是他們的標配。因為服藥之後身體燥熱,且肌膚會變得幼嫩脆弱,必須著輕薄的衣衫方可保證散熱和不磨傷肌膚。而且,最好是洗過的舊衣舊袍,會更加的柔軟,更好的保護皮膚。
寒食散的藥力已經完全的滲透入身體之中,謝安此刻覺得渾身舒泰,毛孔之中都似乎滲入了精力,整個人也精神振奮,神采奕奕起來。腦子裡也無比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