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沉聲道:“四叔是不是覺得,他有些自不量力?他是想急於證明自己,所以用力的表現自己。”
謝安搖頭道:“恰恰相反,他本不肯多言。是老夫逼著他說的。老夫隻是想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不料他卻跟我縱論了一番天下大事。而更讓人驚訝的是,他說的那些居然基本是對的。他對大局的判斷,基本上都是準確的。”
謝玄好奇的問:“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謝安於是將李徽今日所說的大晉內外交困的那番話說了出來。謝玄聽了驚訝道:“他說的這些,不正是四叔和王仆射他們商議後得出的判斷麼?”
謝安點頭道:“正因為如此,老夫才覺得怪異。雖然,這些事並非太難判斷。也不是什麼太高深的秘密。但是,他一個十九歲的寒門少年,又如何能夠知道這些?我大晉的年輕一輩中,又有幾人能夠想的這麼深遠?考慮到我大晉的處境?謝玄,不是四叔貶低你,便是你,之前也沒有過多的思慮這些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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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點頭道:“我不如他。李徽比我強啊。確實……有些奇怪。以他的出身經曆,怎會有如此見識?”
謝安站起身來,負手走了兩步,緩緩吟誦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謝玄一愣,不明白謝安為何吟起詩來。
謝安沉聲道:“謝玄,這首詩便是李徽中正評議之時所作。這般晦澀深沉,感悟蒼茫之詩,充滿了玄妙之意的詩,出自一個少年之手,誰能相信?更彆說那首采菊東籬下的詩了,淡泊恬然,有出世之意。這讓老夫對李徽完全看不透。老夫自問識人有道,但是這李徽的身上籠罩著一層霧,讓人看不清,道不明。”
謝玄沉默了。能讓四叔這麼糾結,李徽倒是第一個。以四叔的智慧和睿智,甚少有過這麼糾結的時刻。
“四叔,那麼你到底認為李徽是不是桓溫派來的細作呢?”謝玄還是決定將問題簡單化,拉回眼前的現實。
“我不這麼認為。他的行為合情合理,給出的理由有絕對的說服力。再加上你和王牧之同他交往的見聞,老夫判斷他確實是不肯同桓溫為伍。他認為桓溫將要篡逆,所以他要‘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嗬嗬,這小子對老夫倒是挺有信心的,他覺得老夫定能阻止,他難道不怕老夫這裡也是一堵危牆麼?”謝安笑了起來。
謝玄道:“既然如此,我覺得便不必多想。不管能否看透他,起碼他不是桓溫的人。侄兒認為,咱們便該好好的保護他。”
謝安撫須笑道:“若不是要保護他,又何必調他來京城?他在居巢縣遲早是個死。桓宣武現在正在廣納人才,且以寒門小族為目標,想要贏得他們的口碑,造成最為廣大的輿論。出了個李徽不肯聽他的征召,他豈會容忍?王彪之是對的,這種時候,必須表明我們的態度。李徽是幸運的,哪怕放在北伐之前,我們都斷然不會這麼做。但北伐之後,便要寸土必爭了。”
謝玄當然知道這些。李徽其實是作為一個爭奪的棋子得到了機會的,當然了,他算是救了自己的命。但即便如此,以之前以妥協忍讓為主的策略下,也是救不了李徽的。將李徽調往京城,其實便是向桓溫宣布,王謝大族不再保持沉默。某種程度上說,李徽是得益於局勢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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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既然你也認為李徽很有才能,這次安排官職,何不將他安置在門下省做事?給他施展的機會?在四叔手下做事,四叔也能更好的了解他。倘他堪用,便予重用。倘他是假裝的,也會暴露無遺。”謝玄沉聲道。
謝安皺眉看著謝玄,冷聲道:“你是來為他求官來了?是李徽叫你來的麼?”
謝玄忙道:“沒有沒有,我怎會這麼做?李徽也隻字未提。”
謝安麵色稍和,踱了幾步,沉聲道:“得試試他的耐性,得再給他些壓力。隻有讓他失望和感覺到憤怒,才能更好的看清這個人。若他當真堪用,老夫自當不會埋沒他。若他是不知從何處剽竊了些東西,來沽名釣譽,謀得所求的話。那麼他會因為不如意而氣急敗壞,本性暴露。所以,不能給他好的職位。老夫決定,讓他當個城門郎去。”
“城門郎?”謝玄愕然叫道。
城門郎,顧名思義便是看城門的。但卻不屬於中軍兵馬,屬於門下省屬官。其職責便是和守城的中軍一起負責城門的開啟關閉,掌管城門的鑰匙,以及一些重要禮儀之時城門開闔禮製度。
雖然是個六品官,但其實毫無地位,可有可無。大晉南渡之後曾經一度廢了這個官職,直到建康外廓籬門變成真正的城牆和城門後,門下省才又複置了此職。而且門下省的城門郎不止一個,而是四個。
“是掌管台城那座城門?”謝玄依舊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掌管健康宮的城門的話,那麼還算是要職。宮禁之門的城門郎可要重要的多。
然而,謝安沉聲道:“東籬門城門郎空缺,讓李徽去東籬門去。謝玄,老夫告誡你,不可私自為他走動,改換職位。老夫說了,這是對他的考驗。你可莫要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