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周澈坐在妻兒的墳前低聲細語。將供品香燭紙錢11擺上,焚燒拜祭。不久後,周澈在1旁砍了1棵粗大的梧桐樹,用長刀開始劈砍了兩段樹乾,給妻兒做了兩塊墓碑立在墳前。做完了這1切,天已經全黑了。
李徽命兵馬在荒坡下紮營,自始至終沒有讓人去打攪周澈,也沒讓人去幫忙。他知道,這種時候周澈最需要的便是1個人獨處,和他死去的妻兒說說話。這種時候,周澈最不需要的是那些無意義的安慰。
當晚,李徽陪周澈在營中共飲。周澈講述了當年那混亂而慘痛的經曆。
太和4年,大司馬桓溫第3次北伐之時,兵馬勢如破竹,直搗坊頭。中原故地的百姓和1些心向大晉的官員們紛紛開始倒戈協力,當時在襄邑軍中任都伯的周澈也隨同襄邑太守宋慶之起兵協從,以助王師。
誰都認為,這1次桓大司馬的北伐將會1舉攻克鄴城,收複中原之地。但誰能想到,坊頭之敗後,大司馬桓溫退到襄邑,為慕容垂率軍前後夾擊,混亂大敗。倉皇南逃。
而從那時之後,便是周澈噩夢的開始。大司馬兵敗之後,鮮卑人展開了報複。當時周澈帶著百餘人躲在周邊山野,襄邑城中的大屠殺他雖沒有親眼目睹,但是當他們偷偷摸回城中之後,發現城中已經是1片血泊。
周澈的妻兒已經死在家中。死狀甚慘,難以描述。因為他是軍中都伯,有名有姓,慕容垂的手下輕易的便找到了他的家。其他所有襄邑城中參與協從的官員兵士的家屬儘皆被殺。太守宋慶之被梟首,屍體懸掛在衙門前的旗杆上。
慕容垂留下話來,襄邑之地,但凡參與協助晉朝兵馬的人員,務必投案。否則的話,整個襄邑百姓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周澈埋葬了妻兒,他知道襄邑已經不是存身之地,隻得帶著百餘名兄弟連夜難逃。半路上,遭到了燕國兵馬的追殺,死傷慘重,隻剩下數十人的時候,遇到了同樣帶著1群人南逃的王祖光。
王祖光要周澈入夥,周澈提出的條件是,找機會襲擊燕國兵馬,報仇雪恨。王祖光同意了,1群流亡之人在半路上襲殺了不少燕國兵馬,但最終不得不被迫南逃,逃如
居巢縣嘯聚。
李徽聽著這些事,心中惻然。周澈曾經說過1些他經曆之事,但不甚詳細。這1次,周澈說的很詳細。李徽知道,周澈是不肯觸碰他內心裡的這1處傷疤。他是個堅強的人,但再堅強之人,經曆了這些事之後,也難以抹平傷痛。
“我兒小名叫做虎子,生的虎頭虎腦,惹人憐愛。才6歲,便已經學著幫他母親打水端盆做事了。我交往多,朋友多,經常在外邊喝酒,忽視了他們娘兒兩個。我那妻子從不抱怨,即便我把餉銀賭輸光了,她也沒有埋怨我半句。我這1生,最對不住的便是她們娘兒兩個,跟著我周澈,沒有過1天好日子,反而因我之故而死於非命。這是我1生之痛。兄弟,有時候我真的沒法原諒自己,對自己極為失望。我心中之苦,你可知曉?”
周澈的話讓李徽無言以對。他能體會道周澈的痛苦,但他無法幫他紓解。這樣的經曆是令人崩潰的,周澈鐵骨錚錚的漢子,可以忍受血肉上的痛苦,但這內心之中的痛苦,卻也難以抵擋。
周澈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他已經算是是個內心極為堅強之人。1般人若是經曆了周澈所經曆的1切,怕是早就崩潰了。
“兄長,過去的便讓他過去吧,今日回來拜祭她們,也跟過去做1個了結。歸根結底,還是要向前看。兄長,這其實不是你的錯,而是這個時代的悲劇。我們要做的是,避免更多的如嫂夫人和小虎侄兒那樣的悲劇發生。天下還有多少人在經曆和你1樣的痛苦的經曆。我們當儘全力去改變這1切,讓人間悲劇不再重演。那或許才是最好的告慰和對自己的救贖。”
李徽不知道說些什麼,他隻能以這樣的話來寬慰周澈。他知道自己這些話說的空洞,但這是他真實的想法。
周澈點頭,也不知是不是對李徽的勸慰的認可。當晚,周澈大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