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神色凝重,眉頭緊皺起來。
謝安語氣變得柔和了些,緩緩道:“李徽,老夫的意思,並非是抹殺你的功勞。事實上你也幫了老夫不少。你也做了許多的努力。甚至,在1些關鍵事情上,你幫了老夫大忙。這便也是老夫願意助你的原因,因為你值得老夫去提攜你,舉薦你。這對我大晉是好事。老夫隻是想告訴你,切莫迷失了自我,切莫以為1切都是順理成章之事。有的人努力了,卻1無所獲,那也是尋常。這世間並非所有的事情都是公平的,許多事,即便你努力了,也未必有回報。許多人付出了努力,最終卻兩手空空。”
李徽沉聲道:“全憑4叔給我機會,否則我怎有今日。”
謝安擺手道:“老夫不是要你感恩於我,而是要你明白這個道理。摒棄1些你認為的想法。要有珍惜之心,要保持恭敬之心,行事才能更加的謹慎小心,多思多慮,避免做出1些昏聵的決定。因為你要去徐州任職了,即將獨當1麵。若你在京城,老夫或可給你些建議,但去了徐州,老夫便無法幫你了。在徐州,許多事都需要你自己做出決定,老夫才會這般告誡你。”
李徽道:“多謝4叔教誨。”
謝安頓了頓,輕聲道:“這些話,我也不是同你1人說的。對謝玄,老夫也是這麼交代的。實際上,謝玄比你還毛躁些,雖然他長你幾歲。但好歹他是我謝家人,犯了錯還有回旋餘地。而你不同,若是你犯了大錯,很難有回旋的餘地。這1點你應該心裡很清楚,這便要求你更加的謹慎小心。”
李徽點頭輕聲稱是。
謝安喝了口茶,轉頭看向秦淮河河麵之上,河麵上秋波蕩漾,船隻如梭。
“我大晉立國百年,曆經多少風雨,經曆了多少磨難和危機。不誇張的說,我大晉幾乎年年都是多事之秋,幾乎從未有過安穩的日子。裡裡外外,經曆了多少次危險的時刻。但是,每1次都有人挺身而出,拯救我大晉於危難之際。那便說明,我大晉尚有國運,上天並未有亡我大晉之心。當年,北方5胡之亂,我晉人士族被迫衣冠南渡,何等的倉皇混亂。江南乃東吳之地,我大晉滅吳之後,南方士族心向故國,對我晉室懷有敵視之心。南下的君臣士族甚至無立錐之地。但琅琊王氏挺身而出,以卓絕的智慧穩定了局麵。那1次是最大的危機。王敦之亂,蘇峻之亂,每1次都有人挺身而出,平息亂局。豈能說,無上天之佑?”
李徽微微點頭。
謝安自顧繼續說道:“……我大晉跌跌撞撞到今日,而今又麵臨著最大的危機。這1次的危機在老夫看來比以往任何1次都可怕。隻是許多人並沒有意識到這1點。以前我大晉雖有種種艱難,但尚有回旋餘地。然而這1次,卻再無退路了。秦人1統北地,人力物資都非之前可比。苻堅1統天下之誌甚堅,這1次交戰,不是我大晉滅亡,便是他秦人分崩離析。這是滅國之戰,誰都輸不起。麵臨此次危機,誰可挺身而出是?……我陳郡謝氏責無旁貸,責無旁貸啊。”
李徽看著謝安,心中懷著敬意。也許謝安有豪門大閥的局限,有著對自身家族利益的考量。但是謝安對大晉朝廷是忠誠的。他的立場便是不允許任何人毀了大晉,為此,1個淡泊之人也最終扛起了大任。李徽猜想,這或許並不是他願意做的事情。謝安或許更願意在會稽東山宴飲,優哉遊哉的渡過1生。但時局將他退到了這個位置上,讓他不得不負起大晉興亡的重責。
“老夫心裡,其實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這話老夫從未同任何人說過。以我大晉的實力,結果如何,殊難預料。老夫無法預測結果,也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和老夫1樣,無論成敗,也要決1死戰。所以老夫隻能寄希望於可以相信的人。比如謝玄,比如你。你們是老夫最大的希望,老夫可以仰仗的隻有你們。你可明白?”謝安看著李徽,緩緩說道。
李徽沉聲道:“4叔放心,我定竭儘全力。大晉若亡,我們便都成了胡人之奴,那還說什麼?不用4叔說,李徽也會全力而為。”
謝安微笑點頭道:“你明白就好。老夫知道你有大誌。你不是1直希望能夠振興你丹陽李氏,成為我大晉大族麼?你想要的東西,也唯有在戰勝秦人之後才會得到。到那時,你丹陽李氏自會為天下人所知,自會成為我大晉豪族。到那時,你丹陽李氏也會在朝堂上同我大晉大族平起平坐。因為你是拯救大晉的功勳之臣,自會得到相應的地位。”
李徽微笑道:“4叔,我何時說過要同大晉豪族平起平坐?”
謝安擺手道:“不必否認,老夫不是瞎子。錢莊之事,你要以丹陽李氏並列其中,這還不夠明顯麼?你執意不肯留在京城,要去徐州,不就是覺得在京城受大族所製,難以施展拳腳麼?你想要做什麼,老夫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何須明言?”
李徽輕聲道:“然則我這麼想難道有錯麼?”
謝安沉聲道:“當然沒錯。誰都有自己的目標,誰都希望建功立業,成為世人仰慕之人。振興家族,成為我大晉豪族1員,這有什麼錯?誰又願意久居人下,為人所擺布?這些都沒有錯。隻是,要實現這1切,需要走的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