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風聲在曠野上呼嘯。大帳前方的旗杆上,軍旗在空中撲啦啦的作響,單調而枯燥。
謝玄負手在大帳前的場地上才踱步思考眼前的對策,夜風涼爽的很,但謝玄心中焦躁不安,身上燥熱之極。
局勢發展到現在,己方已經出於絕對的劣勢。站前的信誓旦旦信心滿滿,似乎成了1種笑話。自己本是極為自信之人,但現在似乎已經也嗅到了失敗的氣味了。
失敗,是可怕的。那不單單是自己個人的失敗,北府軍的失敗,也是整個大晉的失敗。大晉上下,要淪為亡國之奴,在胡族的統治之下被奴役。
謝玄雖沒有經曆過當初衣冠南渡的混亂和恐懼,沒有在胡族入侵的北方生活過。但是,他的叔父謝安曾不止1次談及當時的情形。4叔雖然當時也沒有出生,但是他的父親,自己的祖父謝裒卻全程經曆。
陳郡謝氏1族,如何在兵荒馬亂的時候,胡人的威脅之下跟隨元帝南逃。無數的世家大族倉皇南下,數十萬的百姓紛紛逃難。路上餓殍遍野,盜賊橫行。南下之路是多麼的倉皇和狼狽。大晉淪喪了半壁江山,中原之地為5胡所據,殺戮、淩虐、攻伐、流血、死亡,每1刻都在發生。
說這些的時候,4叔是沉痛而嚴肅的。他告訴謝玄和謝家子弟,任何1人,都不能淪為胡人之奴。無論大晉內部如何爭鬥,都必須記住1個底線,那便是在麵臨國滅之時,麵臨胡族入侵之時,必須要團結起來。
那不僅僅是陳郡謝氏的想法,那是幾乎所有大晉世家豪族,乃至普通百姓的想法。所以,南渡之後的這些年,雖大晉內部紛擾不斷,但在涉及這樣的問題的時候,都能建立起共識。任何破壞大晉的製度,對大晉有巨大破壞力,很可能導致外敵入侵的行為,都會被聯合拒止。
而現在,被寄予厚望的自己,在麵臨現在的局麵的時候卻1籌莫展。這是令謝玄極為痛苦之事。他從未如此的沒有信心過。
謝玄長籲著氣,加快踱步的速度,讓身上的汗水流的更快1些。不久前吃的寒食散需要快速的發散才成。身上的衣服磨得皮膚生疼,甚為不適。
天空中浮雲快速的移動,殘月出沒在雲層之間,4下裡忽而明亮,忽而陰沉。忽明忽暗之間,宛如時間在眼前流轉,給人1種不真實的虛妄之感。
謝玄想起了李徽,上1次也是在這樣浮雲蔽月的夜晚,在京口的住處,自己和他斷絕了兄弟之義。直到現在,謝玄心中還常常想起當時李徽震驚痛苦的表情。謝玄知道,當時李徽的心定在流血。
自己何嘗不是如此。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痛苦之極,但自己必須要有態度,要讓李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眼下,自己麵臨這樣的局麵,謝玄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著李徽。若是李徽在,自己可以和他商議對策,可以倚重於他。李徽是1定有辦法的。
在眼前的局勢上,李徽1開始便已經指明了搶占洛澗的重要性。也請求去協助防守彭城。但自己拒絕了他的要求。那多少是帶著1些意氣用事的。
難怪4叔說自己有時候太不穩重,自己確實如此啊。這樣的大戰,乾係到國家存亡的時候,自己怎能被情緒左右?若是自己聽從了他的建議,讓東府軍去守彭城,自己率領北府軍便可以安心的西進,去往豫州之地增援了。
如果東府軍守彭城,會被攻破麼?也許也未必能擋住苻丕的大軍,但絕不會如劉牢之這般連1天都無法堅持到,便被破了城。以李徽和他的東府軍表現出來的在留縣的戰鬥力,守衛堅城彭城,當更有把握。
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了。後悔麼?確實是悔到腸子都青了。可是,後悔有用麼?李徽啊李徽,你到底在想什麼?以你之能,你應該是能看清楚局麵的,為何不主動出擊?你難道不知道,我那些話是意氣用事麼?你應該……
想到這裡,謝玄自嘲的苦笑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又開始意氣用事了。這件事怎能怪得了李徽?上1次李徽便將東府軍放在輔助的位置上,不肯和自己爭攻城之功。這1次,他1定也是這麼想的。自己回信還嘲諷了他,他自然不想惹自己不高興。自己的話是軍令啊。
其實,他也沒有什麼都沒做。他的東府軍北上了,打到了下邳。他的意圖其實就是要增援彭城,他是想到了彭城的危險和重要性的。隻可惜,彭城丟的太快了,劉牢之太蠢了,他想救也沒機會了。以東府軍的兵力,不可能再去進攻彭城了。他們最多能做的便是北上深入關東滋擾,又或者退守淮陰以自保。
他選擇了退兵,那也不能怪他們這麼做。畢竟局麵是壞在北府軍手中的。彭城1失,淮陰和廣陵都有危險。所以,退兵是明智的選擇。1切的因果都是因為自己的決策的連番失誤所致,怪不得彆人。
謝玄在大帳之前快步走著,低著頭,口中喃喃自語,自說自話。
在旁觀者的視角,此刻的他似乎陷入了某種癲狂的狀態之中。藥物的作用讓他大汗淋漓,長發披散著,袍子在風中飛舞著,像是1個孤魂野鬼1般。
就在此刻,黯淡的曠野之上,夜嘶的馬鳴聲中,有隱隱的喊殺之聲傳來。謝玄猛地停住了腳步,側耳傾聽。
廝殺聲是從西邊的洛澗方向傳來的。謝玄的第1反應是,對麵的秦軍連夜渡河偷襲主動進攻了。他連忙大聲詢問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速去探報。來人,侍奉更衣披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