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時分,謝玄和李徽在謝府後廳喝茶閒聊的時候,廊下傳來了哢吧哢吧的木屐聲。
這頗為熟悉的聲音,讓李徽似曾相識。李徽忽然記起了當初第1次來到謝府,第1次見到謝安時候的情形。也是在這個後廳之中,也是聽著木屐的聲音響,然後見到了謝安。
那已經是6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自己還剛剛從居巢縣入京,還是個什麼都不是,小心翼翼的來到京城,但卻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小人物。如今,無論心境和身份地位,都已經大大的不同了。
謝安穿著他招牌式的寬袍出現在門口,謝玄和李徽起身躬身行禮。
“坐吧,坐吧。不必多禮,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禮。”謝安擺著手,在長窗旁的太師椅上坐下。
謝玄和李徽也在1側坐下。婢女上前為謝安沏了1杯清茶後退下。謝安看了1眼謝玄和李徽,將目光移向長窗之外,看著院子裡的景物。
朝陽從長窗外照射進來,照在謝安身上。小幾上的熱茶飄出淡淡的水霧,在陽光下慢慢的升騰。李徽靜靜的看著謝安的側臉,從這個角度來看,發現謝安的鬢邊白發叢生,麵龐肌肉鬆弛向下,眼袋低垂,顯得頗為蒼老。
在李徽的記憶之中,謝安1直都是清俊瀟灑精神矍鑠的樣子,1直覺得謝安不過是34十歲的模樣。但眼前的謝安卻不是印象中的模樣了。
歲月不饒人,謝安也已經5十多歲了。況且,這幾年操勞辛苦,勞神傷身,以至於此。
“今日2十9了吧,這麼快已經要到仲秋了,日子過的真快啊。院子裡的花木都有些衰敗之像了,回頭得讓人來修剪修剪,那些老枝枯葉要收拾收拾了。”謝安緩緩開口說道。
謝玄笑道:“4叔之前不是說喜歡順其自然之景麼?說樹木枯榮之態,乃是自然之理,強行修理顯得不夠天然。”
謝安轉頭看了謝玄1眼,笑道:“哦?我說過麼?”
謝玄嗬嗬笑道:“4叔又不肯承認了?”
謝安嗬嗬笑道:“倒不是不肯承認,說了便說了,有什麼不肯承認的。隻不過此1時彼1時,老夫現在覺得草木還是欣榮1些的好。老夫現在喜歡春夏,不喜歡秋天和冬天了。”
謝玄笑道:“4叔老了。”
謝安笑道:“是啊,老了。”
謝玄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這玩笑之語有些不應該了。以前這種調侃的話也經常說,叔侄之間經常互相的玩笑,並無太大禁忌。但現在,叔父已經沒有了反駁和調侃的心境,自己也不宜再玩笑了。
謝安的目光緩緩落在李徽臉上,眼神中帶著笑意。
“弘度怎麼1言不發?”
李徽躬身道:“我在聽謝兄和4叔鬥嘴呢。仿佛讓我又回到了以前我在京城的時候。”
謝安嗬嗬笑道:“你記得那時候的事情麼?”
李徽道:“如何不記得?清清楚楚,如在眼前。”
謝安點點頭,沉聲道:“記得便好。許多人會忘了以前的事情,這是很不好的。人在往前走的時候,不可忘了自己的來路。忘記了來時之路,便是否定了自己的過去。然而,殊不知1切都是有根源的,今日之自己,正是昨日之自己成長而來。抹殺了過去,便失去了自我。”
謝玄笑道:“4叔,怎地又長篇大論起來了。4叔是不是太久沒見到弘度,所以見了他便要訓誡1番?”
謝安沉聲道:“老夫可不是訓誡他,再說了,弘度聰慧卓絕之人,豈需老夫訓誡。”
李徽忙笑道:“4叔謬讚,聰慧卓絕可不敢當。不過4叔確實不是在訓誡我。4叔的意思,總結成4個字便是:不忘初心!這是每個人都該記住的話。很多人因為忘了初心,所以才走歪了路,誤入歧途之中。4叔,不知我理解的對是不對。”
謝安嗬嗬笑道:“不忘初心這4個字儘得精髓。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便難了。這4個字踐行起來,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李徽點頭道:“確然如此。很少有人能做得到不忘初心。時移世易,人心易變。有時候倒也不是忘了初心,而是環境局勢的變化,不得不有所變化。有的時候,是因為地位權勢的變化而自己內心起了變化。總之,人是複雜的,這件事也沒什麼對錯之分。”
謝安點頭笑道:“甚好,很久沒有和人談論這些話題了。家裡也很少有人和老夫探討辯論這些事了。弘度在此,老夫倒是有人辯論談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