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7,建康。
烏衣巷中,午後的冬陽淡淡的照著。
謝府門前,1排車馬停在那裡。趕車的車夫無聊的跺著腳哈著熱氣等待著,他們已經等了近1個時辰了。
終於,門內傳來腳步之聲,在謝氏眾子弟的簇擁之下,身著藍色長衣,麵容憔悴的謝安緩緩走出了大門。他的身側,除了被人攙扶著麵色蒼白的長子謝瑤之外,還有裹著在風帽之中的謝道韞。
謝安來到階下站定,抬頭看看天空,又轉頭眯著眼看了1會謝府高大的門楣,發出微不可查的微微歎息。
“今日1彆,不知何日才能回來這裡了。嗬嗬,老夫住在這裡十幾年了,倒是沒有好好的瞧瞧這門口的光景。”謝安緩緩說道。
“4叔,想要回京城,隨時可回來,不過數日路程罷了。”謝道韞輕聲微笑道。
謝安撫須嗬嗬1笑道:“老夫倒不是留戀,也不是不舍。不過許多事,看似說的容易,其實做起來極難。許多人離彆之事互道再見,以為再見麵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他們卻永遠也見不了麵,尋常分彆,卻為永訣,隻是自己不知罷了。老夫當年從會稽離開,也認為自己會很快回去會稽,和老友們相見。但這1眨眼,便是十9年過去了。我東山的那些老友,早已死的差不多了。許多事,都是如此。老夫多看幾眼這裡,便是記住這裡,免得將來忘了。”
謝道韞沉吟不語,微微點頭。
謝安嗬嗬笑道:“罷了,上車吧,時候不早了。”
車夫打開車門,謝安彎腰鑽進了大車裡。謝瑤也被人扶著鑽進了後方的大車裡。此次謝瑤將隨謝安回會稽,他的病越發的嚴重,去年便已經辭了官職,在家中休養了。京城天氣冷暖懸殊,不利於病情,謝瑤請求1起去東山,1則陪伴父親,2則也為了養病。實際上,謝瑤私下裡的意思是,他不想客死京城,要死也死在會稽老家。
謝道韞轉身見謝安上了車,這才緩緩走向自己的車駕。身後,傳來謝玄的聲音。
“阿姐,可否借1步說話。”
謝道韞轉過頭來,看見謝玄正站在自己身後,神色有些惶然無措的樣子。就像是小時候他犯了錯之後麵對自己的模樣。
“小玄,你要說什麼?”謝道韞微笑道。
謝玄拉著謝道韞走到1旁,低頭輕聲道:“阿姐,你真的決定回會稽了嗎?”
謝道韞微笑道:“是啊,你不是都看到了麼?這還有假?”
謝玄咂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割舍那1切麼?淮陰的茶園……什麼的。”
謝道韞微笑道:“小玄,我知道你要說什麼。4叔引退,回會稽養病,我自然跟著去侍奉。至於其他的,卻也不必考慮了。”
謝玄低聲道:“都怪我無能,連累了4叔和阿姐,我真是愧疚難當,沒有臉麵對你們。我讓你們都失望了。”
謝道韞正色道:“小玄,說了多少次了,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4叔也跟你說了多少次了,4叔的引退是他老人家自己想回會稽,跟你也沒有太大的關係。4叔若無退意,憑他其他什麼人能夠逼得4叔走麼?我謝氏又是受人脅迫的麼?小玄,你萬萬莫要喪失信心。記住,謝氏上下現在靠著你撐住門楣,你萬不能泄氣。你前麵太順了,此次受挫正好磨煉性情,之後才能更加的練達老成。這未必是壞事。我和4叔都是這麼認為的,我們對你有絕對的信心。不許再說那樣的話,男兒漢當永不言棄,如風暴之中的鴻鵠,翱翔於9天之上,穿行於雷電之中。豈能因為1時的挫折而萎靡?當個百折不撓的男子吧,那才是阿姐所喜的。”
謝玄籲了口氣,低聲道:“李徽便是這樣的人是麼?他身上正有阿姐所喜的這些品質,所以才吸引阿姐是麼?”
謝道韞麵色微紅,沉聲道:“又說這些作甚?”
謝玄苦笑道:“罷了,不說了。阿姐,我說句實話,我真的挺羨慕李徽的,甚至……有些嫉妒他。”
謝道韞皺眉道:“嫉妒他?”
謝玄點頭道:“是啊,嫉妒的很。你和4叔心裡,其實都認為他比我強。4叔何等樣人?對李徽時常讚不絕口,哪怕他早已經不願在我謝氏之下,不願聽從4叔之命,4叔依舊談及李徽,讚不絕口。阿姐何等樣人?世間多少才俊,不如阿姐眼中,阿姐卻偏偏為了李徽,甘願不計名分追隨。我嫉妒李徽,有時候嫉妒的有些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