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沉聲道:“王大人,依我看來,我們當即刻退兵京口。或者派兵去援,或者固守京口,以保全存身之地。若彭城廣陵皆失,京口便是我北府軍最後的棲身之所,不容有失。京口尚有餘糧,還可存身。若京口也失,我們便再無退路了。”
王恭嗬嗬冷笑道:“笑話,我們本就沒有退路,何來退路可言?什麼彭城廣陵京口,我都可以不要。隻要今晚攻下建康,還擔心無棲身之所?先取京城,解決了眼前之事。回過頭來再同李徽算賬也不遲。”
劉牢之緩緩道:“倘若京城攻不下來呢?或者哪怕耽誤個三五天攻不下來,軍中斷糧之後,那將是什麼後果?到時候,我北府軍豈非全部要折損在這裡了麼?”
“胡言亂語,怎麼可能攻不下來。本人和荊州豫州聯手,兵馬十餘萬,難道攻不下京城?你這是動搖軍心。”王恭大聲喝道。
劉牢之沉聲道:“今日攻城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京城城池堅固,防禦完備。城中五萬中軍,加上七七八八的其他兵馬以及青壯百姓,人數更多。若我是司馬道子,我可以組織起碼數萬青壯參與守城。據堅城而守,我們又沒有太多的攻城器械,說攻克京城,談何容易?就算攻下了,那也必將死傷慘重。我六萬北府軍,恐怕要死傷半數才成。屆時你拿什麼去應付東府軍?”
王恭怒道:“我說能攻下,便是能攻下。不得多言。”
劉牢之大笑道:“王大人,不人和在座東府軍將領打過的仗比你可多的多。勝敗可不是靠嘴巴說的,是要看天時地利人和的。如今我們違背討伐檄文所言,王國寶已誅,卻不退兵,已失民心。天時不在我,地利不在我,人和更談不上。拿什麼取得勝利?你固然是不在乎,可咱們東府軍可是謝太傅和謝大將軍以及諸位將領花費多年心血建立的,怎能隨意揮霍葬送?我們這些人的妻兒父母都在彭城廣陵,即將落入李徽之手,你讓這些人如何能夠安心?”
劉牢之的話引起了帳中許多人的共鳴,他們皺著眉頭看著王恭,沉默不語。
王恭越發憤怒,伸手一拍桌案,大聲喝道:“劉牢之,老夫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你忍耐,你卻叫老夫忍無可忍。如今大敵當前,大戰將起。你卻來說這些話,哪些未經證實的消息來蠱惑人心,是可忍孰不可忍。劉牢之,我隻問你,你從命還是不從命?”
劉牢之皺眉道:“王大人,我不同你爭辯。這樣吧,你許我領軍趕回救援,也可保住京口,令大軍無後顧之憂。我自率兵馬救援廣陵彭城,解救困局。反正,有荊州和豫州兵馬協同攻城,多了我少了我對戰局的影響都不大。你看如何?”
王恭冷冷的看著劉牢之,沉聲喝道:“劉牢之,老夫命你即刻回營整軍,準備攻城。若違抗老夫之命,便如此案!”
說罷,王恭猛然抽出腰刀來,揮手劈下。麵前桌案一角哢嚓被砍斷掉落。
劉牢之麵色鐵青瞪著王恭,鼻孔翕張,粗重的喘息聲清晰可聞。他的拳頭已經握緊,眼神變得冷厲。這已經是今天以來,王恭第二次對自己發出死亡的威脅了。劉牢之心中的怒火已經壓製不住了。
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劉牢之和王恭,一個是北府軍中的猛將,一個是領軍主帥。這要掐起來,還真不知道要幫誰。
“嗬嗬嗬,王大人,何必如此。我隻是提出我的建議,你不聽便也罷了,何必動輒以軍法相脅?既然你鐵了心攻城,那便攻城就是了。我這便回營準備。”劉牢之忽然笑了起來,拱手說道。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劉牢之居然讓步了,看來就算是劉牢之,也不敢公然違抗王恭之命。這樣也好,免得陷入僵局。
王恭心中也鬆了口氣,他也擔心劉牢之會跟自己硬杠。這種時候,他還真不能把劉牢之怎麼樣。好在劉牢之退讓了,就好比狹路相逢,自己終究是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方。劉牢之終究還是怕了。
“很好。劉將軍,老夫也不想這樣,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希望你攻下京城立下大功,老夫定不會虧待你。你送來的消息也很重要,城一破,老夫便即刻調集兵馬,攻打李徽。他占我彭城廣陵,我便打到徐州去,占了他淮陰。總之,不會任其囂張。你放心便是。”王恭緩緩道。
劉牢之拱手道:“甚好。告辭。”
王恭點點頭,劉牢之轉過身來,闊步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