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開始,李榮率領數百親衛對會稽周邊進行了大規模的清肅行動。許多百姓主動參與其中,彌補缺失的人手。
主要清肅的區域便是西山和東山兩處山地,那裡是最容易藏匿教匪餘孽之處。人多力量大,兩天時間,基本上會稽周邊的教匪被驅趕乾淨。
事實上,根據探查的情報得知,當日孫恩盧循等人已經連夜逃出東山往上虞方向逃走,沿途有百姓看到了他們瘋狂逃竄的行跡,早已紛紛主動舉報。
此次清肅是針對那些隱匿逃走在山林中的零星教匪,以免他們狗急跳牆藏匿山中傷人作案。這幫人現在是走投無路的狀況,很可能會鋌而走險。
八月十五上午,李徽攜帶謝道韞謝琰等人前往東山。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彆的,而是去祭拜謝安的墓地。這也是李徽急於想做的事情。
上午巳時,秋陽高照,山野清淨絕美。雖然經受了教匪的踐踏,東山彆墅已經不成模樣,裡邊的值錢之物被洗劫一空。但是,浩劫終於已經過去了,東山還是那座東山,浩劫留下的痕跡也會很快消除。
謝安的墓位於東山山穀的南坡之上,墓地並沒有遭到破壞,因為地處山腰的一塊平地,周圍鬆柏掩映,甚為隱秘,所以教匪們似乎並沒有發覺。否則,以教匪們的德行,見謝安之墓,必以為裡邊有財物。恐難逃掘墓開館之災。
巨大的石碑靜靜矗立在墳前,令人奇怪的是,謝安的墓碑上空無一文,居然是一座無字碑。
李徽有些詫異的向謝道韞詢問。謝道韞輕聲解釋道:“四叔此生溫和公正,不專權,不徇私,對朝廷忠心不二,對世人仁義謙和,虛懷廣大,無人能及。四叔在大晉的功勳也是沒有人能夠超過的。倘若要書寫碑文,恐怕十塊碑也難以言儘。四叔很久之前便說過,他死之後,碑文上不置一詞。因為一個人的功過是非,是在彆人心中的。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毫無意義,歌功頌德是他不喜歡的。讓後世之人評價是非功過,好過自吹自擂。四叔去世之後,我們便遵守他的意願,為他立了一塊無字碑。”
李徽心中恍然,甚為唏噓。謝安這一生風儀瀟灑,為人謙遜溫和,中正平和。關鍵時候,能夠力挽狂瀾,完成他的曆史使命,不負其責。他這一生很難找到他的缺點,一生幾無惡名。無論是對手還是朋友,都對他讚譽有加。
雖然囿於豪閥身份,不免有所局限。囿於世家大族出身,不免對寒門和百姓有所輕慢,脫離百姓。但站在他的角度上,卻是做到了極致。
這樣的人,確實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他的人品風度,才能和功績。寫出來刻在石碑上,那是蒼白無力的。隻有見識過他的人,才知道他是怎樣的光彩絢爛,如星辰閃耀在這個時代黑暗的天空之上。
謝道韞等人擺下祭品,點上香燭在墳前跪拜。謝道韞和謝琰都泣不成聲,傷心之極。
“四叔,時間過得真快啊,你駕鶴西去已經一年有餘了。侄女兒卻永遠也忘不了你的音容笑貌,時常在夢中夢見你。猶記得道蘊年幼之時,托庇於四叔膝下,蒙受四叔教誨。四叔待我和小玄如己出,悉心教導,疼愛有加。道蘊當時頑劣,沒少闖禍,四叔卻從不苛責。四叔帶著道蘊雲遊山野,見識了許多大場麵,令我受益匪淺。後來道蘊長大了,許多事也沒有聽四叔的安排,四叔也沒有責怪道蘊。四叔,你知道道蘊有多麼想念你麼?”
謝道韞淚如雨下,磕頭輕語。
謝道韞一哭,旁邊小翠抱著的李弘受到感染哇哇大哭起來。
謝道韞抱過李弘,放在墓碑之前,抓起他的小手向墓碑作揖。口中道:“四叔,這是弘兒,侄女兒的兒子。你還沒見過他吧。叔父去世之時,弘兒還沒有出生。是的……他是李徽的兒子,侄女兒再一次沒有聽從你的話,你一定很生氣。但是侄女兒必須告訴叔父,這是道蘊的選擇,我並非故意和你作對,隻是想過自己的生活而已。叔父一向通情達理,應該會諒解道蘊的是麼?我知道,謝家會因此被人指謫,會因為道蘊所做之事而被人嘲笑。可是四叔,那些真的那麼重要麼?四叔一向疼愛道蘊,應該為道蘊感到高興吧。弘兒這麼可愛,可惜四叔去世太早,無法看著他長大。否則四叔定很喜歡他,定然會悉心教導他。四叔,你說是麼?”
謝道韞輕輕絮語,那孩兒也止住悲聲,呀呀而語,甚至伸手觸摸墓碑。清風徐來,樹木搖動,似乎是謝安給出的回答。
謝琰上前跪拜,也是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