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巳時,謝道韞攜謝家眾人於城東迎接李徽和謝琰的歸來。謝道韞麵色憔悴,眼圈發黑,顯然徹夜未眠。
見到李徽之後,眼圈泛紅,強自忍住情緒才沒有掉淚。但是看到謝琰之後,謝家眾人悲聲四起,謝琰的兩名妾室更是哭的跟淚人一般。談及謝琰正房夫人之死,更是悲切難當。
謝琰也是摸著三個兒子的頭落淚歎息,眾人情緒都很激動。一群人又跑來向李徽磕頭,感謝李大人救命之恩,鬨騰了許久,方才回謝家老宅而去。
李徽沐浴更衣之後來到二進住處,謝道韞已經在此等候。見到李徽,謝道韞起身緩緩行禮。
李徽道:“阿姐為何多禮?”
謝道韞道:“李郎,我要向你致以謝意。”
李徽笑道:“謝意?為了謝琰的事?”
謝道韞道:“正是。此次之事,若非李郎相救,瑗度必死無疑,四叔唯一的兒子便沒了。我謝家上下都感激不已。謝琰說,他願意為李郎做一切事情,因為患難見真心。”
李徽嗬嗬笑道:“倒也不必,分當所為。我和你謝家之間還用談這些麼?”
謝道韞淡淡道:“李郎,這麼一來,謝琰要對你死心塌地了。”
李徽一愣道:“什麼?”
謝道韞一笑道:“沒什麼,我是說李郎為了救謝琰出生入死,危險之極。此事道蘊越想越是後怕。我不該為了一點私心,置李郎於危險之中。前日我該阻止你的。可是我沒有那麼做。現在想來,是何等自私。我心中甚為愧疚。”
李徽笑道:“此事跟你無關,又不是你要我救瑗度的,是我自己自願的。你為何要往自己身上攬責?此事之所以凶險,是我太過托大,加之有些不可預測之事的發生。跟你無關。”
謝道韞道:“話雖如此,但道蘊沒能細想利害,還是有責任。我也希望李郎能夠救出謝琰,更是枉顧了李郎的安危。需知你的安危,已不是你個人的事情。多少人的生死係於你一人之身。卻怎可讓你行此冒險之事?昨夜想明白了這一點後,我真是駭然難以自處。從今往後,我再不能任你冒險行事。莫說謝琰了,任何人也不值得你冒險。今日我把話說在這裡,從今往後,哪怕是我謝道韞,亦或是弘兒,還是其他的什麼人落入險境,你都不能親自涉險去救。你答應我好麼?”
李徽微笑看著謝道韞道:“看來你真是嚇壞了。不必如此緊張,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謝道韞正色道:“答應我。”
李徽歎了口氣,沉聲道:“阿姐,我做不到。我曾立下的誓言便是保護身邊人。若父母妻兒親友不能庇護,那我努力的意義何在?”
謝道韞道:“你不能這麼想,因為你已經不屬於這些人,你屬於乾萬百姓,你肩負了重大職責。隻為了父母妻兒親友麼?你的格局不至於如此狹隘。其實,你心中有天下人。你要救的不止是我們這些人,而是天下蒼生。”
李徽笑著要分辨,謝道韞神色卻極為鄭重。
“李郎,我沒有開玩笑,我說的是心裡話。你也許並不這麼認為,但天降大任於斯人,你恐怕不得不肩負這份重擔。近來朝廷局勢,會稽之亂,愈發讓我明白到了一些道理。我知道你也有同樣的感觸,或許很久之前你便有了感觸,隻是有些事你礙於一些東西而不能表現出來罷了。其實,真要做了也沒什麼,這樣破爛的世界,需要一次更新了。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不打碎這一切,恐怕天下的痛苦沒有儘頭。”謝道韞輕聲說道。
李徽沉默點頭,伸手將謝道韞攬在懷中。謝道韞今日說的話有些奇奇怪怪的,她應該是已經看出來些什麼了,才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或許自己該和她推心置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