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佛陀傳一法,弟子悟萬道(2 / 2)

新語新編 山重疑路 7354 字 1個月前

“佛門清淨,要打出去打,逸少,你來了,進來吧。”

何充拉著溫嶠出去單挑,何準搖了搖頭,繼續刻錄這經文,王羲之穿過步道,進了佛堂。

看到竺法潛正對著佛像發呆,問道,

“法潛大師,你說這佛為什麼不保佑好人,卻要專護著惡人哪?”

竺法潛白了這個侄子一眼,沒有正麵回答,岔開了話題,問道,

“我聽說你,這趟出去,走了不少地方,見了不少人,都和叔父說一說,也好讓叔父解解悶。”

王羲之也沒接竺法潛的茬,自顧自的說道,

“聽說大將軍明上武昌,實下蕪湖?這是要來看看建康的風景哪?還是要夜遊秦淮河?”

竺法潛敲了敲木魚,說道,

“逸少,這裡的佛堂,怎麼知道廟堂的事?你怕是問錯了人。”

王羲之笑了笑,說道,

“問不錯,叔父好手段,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能讓何家兄弟投靠,你敢說這裡麵,沒有大將軍的威勢?”

竺法潛輕撚佛珠,說道,

“逸少,這話就不對了,兩位何施主,一心向佛,是緣法,和佛與他們有緣。又豈是貧僧強求來的?”

王羲之從懷裡掏出火折子,吹了吹,說道,

“叔父,你要是再給侄兒打機鋒,玄之又玄的,侄兒可就來混世魔王那一套,把你這寺廟點著了燒火。”

竺法潛也不生氣,從供桌羲之的頭上,濕了他一身。

“逸少,這天乾物燥,心火傷身,遇事需冷靜。”

王羲之倒也沒有惱怒,似早就準備好了一般,從懷裡拿出個手帕來擦拭起來,說道,

“不知道叔父,聽沒聽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竺法潛回身坐好,又撚著佛珠,說道,

“逸少,你這是在指摘文帝的是非?佛門雖然也是方外之地,但也終不是法外之地。”

王羲之又拿出梳子來,梳理起頭發。

看著一臉佛相的竺法潛,不沾半點紅塵,說道,

“叔父,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竺法潛搖了搖頭,說道,

“聽到,不是聽進。我心中住滿了佛,自然也就聽不進這些俗事。”

王羲之擦乾淨了衣服,梳理好了頭發,站起身來,對著佛像說道,

“法潛大師,你說這佛陀,究竟能渡得了誰的苦厄?”

竺法潛還是搖了搖頭,說道,

“不知道,逸少你問錯人了,佛門隻問修行,不問彼岸。你若是信,彼岸自然會來,你若是不信,也隻是與佛無緣。”

王羲之繼續辯難,說道,

“叔父,你要是真的隻問修行,又何必把這長乾寺,做成消息坊?”

竺法潛轉了轉佛珠,敲了兩下木魚,說道,

“癡兒啊,僧人也要吃飯,這事情我不做,彆人來做,就會造更大的殺業,我做了,少造了殺業,又何嘗不是又一種修行?”

王羲之不甘示弱,繼續說道,

“你說禮佛是修行,那我就要問一問了,僧人的地越來越多,寺廟的錢越累越厚,可路上餓死的人,佛看不見嘛?”

竺法潛笑了笑,說道,

“緣起緣滅,那些斂財囤地的寺廟,佛都看得見,他們的因果,在將來等著他們。”

王羲之還是不肯罷休,說道,

“那些餓死的人哪?佛就看不見嗎?”

竺法潛又撚了撚佛珠,說道,

“癡兒啊,佛就是看見了,才早渡他過苦海,這個世道,活著,才是受苦,死了,倒是一種解脫。”

王羲之聽到竺法潛這話,又想到了這次中原之行看到的慘狀——千裡無雞鳴、城外皆白骨。

“你的佛要是真的看得見,為什麼不來救世人脫離這苦厄哪?”

竺法潛微微一笑,說道,

“癡兒,你身在此山,不知山外為何物,你若是沒有病痛,會去拜訪醫者嗎?你說佛沒有來,那貧僧又是什麼?”

王羲之還是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在長乾寺裡誦經,對這世道有什麼好處?”

竺法潛拈指掐訣,說道,

“逸少,我來問你,多一個人誦經,就少一個人攔路搶劫、殺人越貨,這是不是行善?”

王羲之點了點頭,說道,

“是,但行得是小善,這樣的小善,救不了這個世道。”

竺法潛敲了三下木魚,說道,

“莊子逍遙遊,百川灌河,河伯心喜。小時候我教過你,你還記得?”

“自然記得。”

“大河之水,不是從天上來,是從山間林底的小溪中彙聚而來,如果一個人連小善都不行,你能指望他行大善嘛?”

“不能。”

“那你對佛陀還有什麼抱怨?”

“叔父,真的有佛陀嘛?”

竺法潛敲了四下木魚,說道,

“有也沒有,你行善事、居善淵,諸事順遂,有如神助,那不就是佛陀之力嗎?反之,你隻是抱怨世道,埋怨天理,不去做事情,那自然是隻見烏雲,不見蒼天。即便佛陀就在你麵前,你也當他是個攔路惡人。”

王羲之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直接說道,

“所以,叔父的意思是,想做就去做,不要想那麼多?”

竺法潛笑了笑,敲了敲地板,說道,

“佛陀傳一法,弟子悟萬道,佛理就在其中。”

王羲之站起身來,行了一禮,走到佛像旁邊,輕輕叩了叩佛像後的暗門,說道,

“處仲伯父,侄兒有事相求。”

不多時,裡麵傳出了王敦的聲音,

“這個家夥,連說謊都不會。進來吧。”

王羲之進了暗室,看到了隱在黑暗中的王敦,王敦沒有點燈,暗門關閉後,兩人又陷入了黑暗。

王羲之率先開口,說道,

“伯父進了建康城?這事情要是傳出去了,隻怕伯父進城容易,出城就難了。”

王敦咳了兩聲,說道,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不過是舊疾發作了,來找外麵那個家夥治一治,怕那些人多想,這才躲在了這裡。”

王羲之不由得擔心,說道,

“舊疾?伯父什麼時候有舊疾的,侄兒怎麼不知道?”

王敦歎了口氣,說道,

“你知道的,狼王一旦表現出虛弱,它會被群狼分而食之。”

王羲之點了點頭,說道,

“我這次還去了壺關,看到了一些東西,請伯父解惑。”

王敦知道王羲之想問什麼,直接說道,

“你是想問,世弘是不是被我們做了局,畢竟南渡之策,是他先提出來的,他要是活著回來,會影響到我和茂弘在江南的地位?”

“是,你們也是這麼對平子伯父的。”

“平子兄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羌人勿東行,這五個字夠嘛?”

“平子兄的事情,確實是我和茂弘做的,但和你想得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們除掉平子兄,不隻是為了自己的地位,還是為了這個天下。”

“哦?”

“我知道你不信,但平子兄這個人,誌大才疏,名過其實,又太執迷於清談,如果讓他掌了權,那江南就又是洛陽模樣。”

“這就是你的解釋?”

“是,我知道這個解釋,彆說你不信,就連我自己都不怎麼信,但它又確實是真的。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不同,一步都不能踏錯。”

“那家父哪?他又犯了什麼錯?他從淮南千裡勤王,你們就讓他去壺關送死?”

“你又錯了,你不但看錯了我,還看輕了世弘。”

“哦?”

“這一戰,是世弘自己要去的,他說他要用自己的血,來告訴世人,胡羯沒什麼好怕的。”

“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我希望,但其實也無所謂,你看這世上有多少誤會我,人人都說我有不臣之心,難道我就那麼笨,有個不臣之心讓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就這個腦子,是怎麼爬到大將軍這高位來的?”

“你是說,那些都是謠言,可誰敢造你的謠言?”

“你見過長豫了,他沒和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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