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又點了點頭,說道,
“看來這酒效果不錯,
讓你想明白不少事情。”
司馬裒拿去酒壺來,對嘴吞了一大塊,酒水順著脖子往粗布衣服上淌,
手擦了一把淌下來的酒,才說道,
“現在明白還有什麼用,
我說哪,
當時太子兄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奪取父王的寵愛,
一點動作也沒有,
原來是想拿我這把快刀,
去拚掉長豫這把快劍,
我們倆兩敗俱傷,
他倒是把青年才士都聚攏到了麾下,
才幾個月的時間,
就有了和父王叫板的底氣。
現在,
父王要再想換太子,
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王羲之點了點頭,說道,
“是啊,
太子殿下藏器於身,藏得還是挺深。
這些事情都塵埃落定了,
你現在還有什麼不放心,儘管說吧。”
司馬裒又吞了一口酒,這次嘴把著壺口,沒讓一滴酒淌出來,
“要說有事,也確實是有。
你那個嫂子山氏,
跟了我之後啊,
沒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先是在江州、湘州幫我打杜弢,
然後哪,
又跟著我一起北伐。
現在哪,
又跟著我被罰到這個狗都嫌的地方服衰結廬。
我知道你們王家有辦法,有本領,也有膽氣。
你們連我的母妃都敢收留,
何況是你這嫂子。”
王羲之點了點頭,說道,
“可以,這個要求人之常情。”
司馬裒再吞一口酒,繼續說道,
“還有我那個兒子安國,
還沒有滿一歲,
以後也要靠你們王家照顧了。
這以後等他長大了,
也不要告訴他,
他有這麼一個窩囊的父親,
就把他當成長豫的兒子吧,
這是我欠他的,
我換他一個兒子,
也算扯平了吧?”
司馬裒剛說完這話,山氏就抱著安國出現在他麵前,呆愣愣的問道,
“你這意思,是要趕我們母子走?
不再相認了?”
司馬裒除了苦酒,隻剩苦笑,說道,
“你留這裡能怎麼樣哪?
和我一起受苦嗎?”
山氏走上前來,扯住司馬裒的衣領,說道,
“不就是吃苦嘛?
當年家父身死,家兄不知所蹤。
我去找舅父的時候,
又不是沒吃過苦。”
司馬裒又笑了,眼淚和酒水混在一起,一把甩開了山氏,安國也從她懷裡掉在了雜草上,
“你這蠢女人,
我一直在利用你,
你都不知道。
我利用你向山遐打聽到了他搜集到了虞家罪證。
要不然我怎麼能恰到好處的趕到餘姚?”
山氏起身捶打著司馬裒,說道,
“我不信,你這都是在氣我,
就想我走了,你一個人承擔。”
這時候,茅廬外拴著的馬突然躁動起來,
王羲之給兩人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
“看來,這東海王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司馬裒低聲的問,
“你怎麼知道是阿衝?”
王羲之低聲回道,
“今天去給耀祖慶滿月,出來的時候,我刻意多等了一陣,沒看到他出來。”
司馬裒低聲說道,
“原來如此,即便我不下帖,
你今天也會來吧?”
王羲之點了點頭,說道,
“快和我走吧,
先活下去,才能分辨清白。”
司馬裒笑了笑,說道,
“我?我現在還有清白嘛?
即便有,又有誰願意為我主持公道哪?
今天是耀祖的滿月,
可也是安國的周歲。”
王羲之愣住了,說道,
“所以,
你廣發英雄帖,
隻是想給安國慶生?
沒有要做魚死網破的打算?”
司馬裒搖了搖頭,說道,
“我這樣一條被各方勢力垂釣的蠢魚,
哪裡還有力量去來個絕地反殺,
我不過就是最後再給安國一個體麵的生日。”
王羲之這時候已經把馬牽了過來,司馬裒夫婦二人也都上了車。
王羲之正要催促車夫趕馬時,司馬裒翻了翻他那件粗布衣服,說道,
“你先等等我,我回去把那份名單拿上,有了這份名單,你們王家能要挾不少人。”
司馬裒跳下車去,抽出匕首,在馬屁股上刺了一下,馬一吃痛,帶著馬車就越跑越遠。
望著遠去的馬車,司馬裒如釋重負的轉身又回到了茅廬,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在他又喝了兩壺酒後,東海王司馬衝總算是坐到了他的麵前,
“裒兄,沒想到吧!
最後來送你一程的人,
是我。”
司馬裒眼角抬了一下,
這小子為了看起來威嚴一下,
硬是踩了個三尺高蹺來的。
那件將軍服,像一口鐘一樣扣在他身上,
就像隻小猴子偷了胖大和尚的僧袍一樣。
“阿衝,就憑你?”
司馬衝嘴一撇,說道,
“不要看不起人,
他們都不敢來殺你,怕壞了名聲,
我不怕,
你殺了我的心腹之人朱嵩、顧球,
你以為就這麼算了?”
司馬裒笑了笑,說道,
“阿衝,彆給自己加戲,
我都沒戲,你更沒戲。
何況現在鄭阿春還生了耀祖。
耀祖?
你聽聽人家這個名字。
我起碼還是道成,
雖然說不起眼吧?
也不至於丟人吧?
你哪?
你叫什麼?
道讓。
什麼是讓,
就是告訴你,
你這輩子都和這太子之位無緣,
你不但比不過你這兩位兄長,
還要讓著你的兩個弟弟,
你這一輩子啊,
就是個悲劇。”
最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的痛點在那裡——
司馬紹和司馬裒的母親,雖然因為是鮮卑人而不受喜愛,可人家兩人那可都是司馬睿的嫡妃虞氏撫養長大的。
他哪?
現在大臣們看在他的臉麵上尊一聲石妃,
實際上哪,他母親到現在還是婕妤。
司馬衝紅著眼睛,說道,
“你以為我怕了你這黃須鮮卑奴嗎?
你以為我就不敢殺了你嗎?”
司馬裒笑了笑,推開司馬衝的手,說道,
“你可小心了,
黃須的可不隻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