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君家烏衣巷,妾家在橫塘(1 / 2)

新語新編 山重疑路 7532 字 1個月前

王羲之推著四輪車,追著落日餘暉,問道,

“這就夠了嗎?”

王悅點了點頭,說道,

“夠了,說到底,是咱們王家把宗室逼得太狠了,

要是再往前一步,就隻能走宣帝的老路了。”

王羲之停下來,繞到王悅身前,問道,

“那你就甘心?”

王悅笑了笑,和晚霞一樣絢爛,說道,

“琅琊王不是說了嘛,還我一個兒子,

我還能說什麼哪?

倒是你,我有些不放心。”

王羲之指著自己,問道,

“我?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王悅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太年輕,又太懂世故,

知道上位想聽什麼、愛聽什麼。

要是再讓你當兩年官,

熟悉熟悉官場,

隻怕,做個司空司徒,

也不是問題。”

王羲之撓了撓頭,

他本以為王悅是要說他冒進魯莽,

結果王悅說了他一堆的優點。

“長豫兄,你這是誇我哪,還是誇我哪?”

王悅看向天邊的晚霞,說道,

“禍福相依,年少成名是好事,也是壞事。

咱們家這個情況,

要是你不到二十歲都升任九卿,

那用不了幾年,三公的位置,就會有一個得是你的。”

王羲之更有些不明白了,問道,

“這不是好事嘛?

有什麼不放心的?”

王悅歎了口氣,說道,

“你要是年紀輕輕就做到三公的高位,那以後,上位又該拿什麼封賞你哪?

上位要是無從封賞,你又拿什麼封賞跟隨你的門客哪?

不還是得走宣帝謀朝的路子。

要是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也就罷了,

王朝嘛,

就像大海一樣,有起有落。

誰家的天下,也不是萬年的江山。

可現在,

胡羯猖獗,華族氣衰,

天下經不起再一次的八王之亂了。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

彆說什麼晉朝了,

隻怕整個華族的薪火,

也會被你的野心埋葬,

那時候,

你,和咱們王家,

就是萬古不易的罪人。”

王羲之聽著王悅的分析,越聽越佩服,越聽越心驚——

怪不得,王家大公子,是他,

而不是年齡更大的王籍之和王瑜哪,

“長豫兄,你想讓我怎麼做?”

王悅笑了笑,說道,

“你肯聽我的?”

王羲之點了點頭,說道,

“要不是長豫兄悉心栽培,隻怕我現在還是個呆鵝少年。”

王悅笑了笑,說道,

“其實,你有這份心就行。什麼賭咒發誓的,我不信那個。

當年宣帝連洛水之誓都能違背,這天下還有什麼是不能更改的?”

王羲之有點明白了,問道,

“長豫兄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入內朝,擔任侍中、尚書這樣的要害官職?

缺了這一步,我也就不可能一下子成為司空,甚至是丞相?

可那樣的話,朝廷以後,豈不是會由其他家來把持了?”

王悅點了點頭,說道,

“這段時間,我不怎麼說話,

卻想了很多,包括你,也包括我,

還有咱們王家將來往哪裡走。”

王羲之問道,

“這麼說來,長豫兄,是想明白了。”

王悅點了點頭,說道,

“算是吧,

人生下來就在爭,

尤其是咱們這種望族,

要爭著表現,才能得到父母的寵愛,

才能在家族中有一席之地。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你數一數現在咱們王家的叔伯輩,

幾乎占據了朝廷的半壁,

就這,叔伯們,還覺得不夠,

還要把籍之兄、瑜兄也都安在太守的高位上,

現在,就連你,也進了朝廷,當起了秘書郎。”

王羲之有些不解,他不太明白,一場變故竟然把王悅整個人都改變了,

“長豫兄的意思,是讓我往後退?

不去爭第一流,

而是在第二流裡暢遊?”

王悅點了點頭,說道,

“我不喜歡清談論玄,

但清談裡,有一句說得特彆好——太盛難守。

咱們王家要是再像叔伯輩這樣發展下去,

就隻能走宣帝的老路,

但要是急流勇退,

退到二流中來,做這個朝廷的裡子,

不去出風頭,隻默默的解決麻煩。”

王羲之把嘴一咧,說道,

“這說得容易,可就咱們這輩的兄弟來說,籍之兄、瑜兄都是沒什麼野望,但阿應、允之、彪之,這幾個可都不是聽勸的人。”

王悅歎了一口氣,說道,

“哎,我又何嘗不知道哪,

也隻能從你這裡先開始了,

隻要你擋在前麵,他們就不好跨過你。”

王羲之想了想,說道,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王悅來了興致,問道,

“哦?什麼辦法?”

王羲之說道,

“那就是用王家詩書傳家的方法,再造幾個王家出來,這池塘裡的鯉魚多了,也就不會有鯉魚想著越過龍門了。”

王悅點了點頭,問道,

“那你看,哪一家最合適替咱們家來做這個出頭椽子?”

王羲之笑了笑,說道,

“長豫兄,又在取笑小弟,

你不是一早就安排好了嘛?

明的一處,暗的一家。

讓我去罵荀家,也是你的主意吧?世將叔父可沒有這個心思,他那些心思都用在《中興賦》上了。”

王悅又點了點頭,反問道,

“你覺得怎麼樣?”

王羲之也沒有客氣,直接說道,

“說老實話,不怎麼樣。

這種表麵功夫,比當年董卓拔擢荀爽還假,他們荀家就算官當到了太尉,也還是不如咱們王家一個秘書郎,說話好用。”

王悅苦笑了一下,算是認同王羲之的說法,說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百丈冰融,也非一日之暖,

這一輩隻能這樣了,

希望下一輩的時候,能有其他世族站出來,頂替咱們王家那個位置——

高處風大,冷啊。”

王羲之翻了白眼,說道,

“所以,

你就退了文君姐的婚,逼著她嫁給了太子?

葬送了你們兩個人?”

王悅被說道了感傷處,有些漠然,說道,

“哪又有什麼辦法?

我不隻是我,

誰讓我是王家的大公子,

她是庾家的大小姐哪?

她妹妹可以嫁給除了把劍,一無所有的何次道,

但她不能嫁給注定無後的王長豫。

那,太子就是最好的選擇,

隻有嫁給了太子,

才能報她的殺父之仇,

才能在將來的某一天,

殺儘與此案有關的所有人。”

看著王悅陷入了傷感,王羲之便推著四輪車往回走,讓他去看看那些奇山怪石,總比夕陽晚霞要好些。

推著推著,王悅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了王羲之,讓他拆開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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