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孫樅搭了把手,葉蒼瀾看起來並不想能順利把傅念遲扶走的樣子。
萬一傅念遲中途醒來,還處在發作狀態,就麻煩了。
仲孫樅:“先在藥閣裡休息吧,不必太過擔心,幾個時辰後他就會醒來。”
葉蒼瀾點頭,輕輕把傅念遲放在床上。
少年沉沉睡著,身體略微蜷縮,一如葉蒼瀾今早醒來時看到的模樣。
隻是眉頭緊緊皺著。
葉蒼瀾伸出手,將傅念遲的眉峰撫平。
他坐在床邊,耐心地等待傅念遲蘇醒,大白從隔壁溜了過來,跳上床頭,在傅念遲的枕邊踩了一陣,尋找好合適的位置,團成一團地趴下。
仲孫樅低聲道:“王爺您也看到了,情蠱藏得極深,又相當聰明,普通藥引根本無法將其迷惑。如果想要讓師侄少受些罪,最好還是在裡麵加入他的血。”
葉蒼瀾大概知道原因。
既然巴特曼都在傅念遲的喂養下變異,潛伏在少年身體裡的情蠱產生進化,也不稀奇。
隨著時間推移,這玩意隻會越來越聰明,越來越難以被弄出來。
也許必須得用上傅念遲的血。
葉蒼瀾點頭,他沉默片刻,低聲道:“等念遲醒了,我再和他商量商量。”
仲孫縱:“好,老夫先去調整藥引方子,如果師侄醒後試圖攻擊,禁製在保護你的同時會通知老夫,我會立刻趕來。”
“好,那就辛苦長老了。”
仲孫縱離去的腳步隨著關門聲消失,葉蒼瀾深吸口氣,在傅念遲身邊合衣躺下。
屬於他瀕死的回憶以夢境形式出現,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浮現在腦海。
他死於二十七歲,車禍。
短暫的生命終結於一場意外,成了家人和好友們的遺憾。
係統將他選中,給了他新的生命,又賦予了他拯救世界阻止罪子的任務。
自從和傅念遲相認,葉蒼瀾就沒覺得任務艱難了,所經曆的一切都變得快樂起來,他們倆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進化為沙雕青年,總是有意或無意地撞見各種樂子。
生活似乎就會這樣一直快樂地持續下去,特彆是兩人駐紮三清閣,生活在整個修真界最安全的地方。
就像從前葉蒼瀾認為,自己會永遠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過著許多人都羨慕的拿著高薪的,其實在他看來卻普通又苦逼的大廠策劃生活。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類似的情況,會不會也同樣降臨在這個世界的他們身上?
葉蒼瀾的腦子很亂。
他拚了命地想要從中得出一些感悟,也許那就是自己恢複真身所需要的道。
可他那平時裝著許多鬼點子的腦子,關鍵時刻卻變得文化有限起來,除了混亂,啥也不剩。
也許因為沒休息好吧。
葉蒼瀾強行壓下心中的焦躁不安,他抬起手,碰到了蜷縮在頭頂的大白,又向側邊移動,摸到了傅念遲的額頭。
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傅念遲會不會正在做著努力對抗情蠱的夢?
亦或是單純昏迷?
葉蒼瀾握住傅念遲的手,閉上雙眼。
傅念遲昏睡了許久,醒來時隻覺口乾舌燥,迫切地想要喝上一大桶水。
“唔……”
他喉嚨裡剛發出意味不明的沙啞聲音,茶盞就被塞到了他手中,同時一隻手扶著他背部,幫他坐起身來。
傅念遲連眼都沒眨地狂喝起來,茶盞太小,他一連續了六七杯,才勉強好些。
不用看也知道正在床邊照顧著他的人是誰。
“好點了嗎?”葉蒼瀾輕聲問道。
傅念遲點點頭,他已經不太記得失當時的確切感受了,理智消失殆儘也讓記憶無法留存,隻不過後來慢慢有一些模糊的感覺。
靜脈中流淌著的冷意,被某種熱烈到毒辣的因子催化,讓他陷入近乎折磨的冰火兩重天中。
“我昨天傷到你了嗎?”
“沒有。”葉蒼瀾笑道,“仲孫長老可是在我身上設下了三層咒印,之後他把你控製住,讓我到了隔壁休息。”
“那就好。”傅念遲鬆了口氣。
來的時候他就做好了會失敗的心理準備,畢竟初次嘗試,直接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否則這合歡宗的情蠱也不至於如此棘手。
怎麼說呢?幸好已經忘得差不多,甭管當時是否痛苦,於他而言都無所謂了。
葉蒼瀾輕聲道:“仲孫長老說可能還是得要你的血,才能把蠱蟲引出。”
對哦,他都忘了還有這茬。
傅念遲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看葉蒼瀾的表情,他大概也能想到失敗時自己可能挺恐怖,以至於葉蒼瀾都產生了動搖。
仲孫樅要根據結果,一次次調整藥引的方子,也就意味著類似的情況還會發生許多次。
這一回傅念遲忘記了當時的確切感受,但他無法保證接下來的嘗試也不會痛苦。
有點難做決定。
“你覺得呢?”傅念遲問葉蒼瀾。
葉蒼瀾搖頭:“隻能是你自己決定,我不能影響你。”
也是。
傅念遲歎息一聲。
前世他還隻是個普通的男大學生,並未真正做過任何關於自己人生方向的重大決定。
至於高考報誌願?真有人的誌願是完全符合自己心意報的嗎?不都是家長親戚幫忙選的麼?作為當事人的孩子,隻有說“行”的份。
傅念遲:“原書裡麵,三清閣至始至終都是正派陣營吧?”
葉蒼瀾點了下頭:“我沒整本看完,但是根據我看過的內容還有評論區的一些劇透,確實是的,男主在紫凝邪火的控製和蠱惑下加入三清閣,後來三清閣的長老們和掌教發現了異常之處,幫助男主驅逐了紫火。”
“也就是說,他們明明能把看似懷揣著異樣心思加入三清閣的男主直接弄死,永絕後患,但仍然選擇了幫他。”
傅念遲頓了頓,聽起來有點像自己拿到的劇本。
三清閣本來能把自己這個還未長成的罪子乾掉,卻還是讓他參與考核加入其中,幫他解除情蠱,掌教還收他為徒。
這樣的做派,在傅念遲所看的眾多修仙文裡,實屬一股清流。
傅念遲輕輕吐出口氣。
“我去找師父說說吧,畢竟男主都搞了主角團,咱作為反派,也不能被比下去。”
葉蒼瀾:“所以就要先下手為強,把男主的親友們搶過來嗎?”
傅念遲忍不住笑了:“你懂我。”
傅念遲坐起身,他活動著有些酸澀的身體,看到自己雙手的手腕處有明顯的紅色勒痕。
那是鎖鏈留下的痕跡,稍稍蹭破了些皮,烏漆嘛憋屈地蜷縮在綁布後,傅念遲被鎖住的那一刻,天知道它有多想刺出來將鎖鏈拗斷。
但關鍵時刻,它還是想起了主人反複囑咐的話語,強行忍住了衝動。
亦或者說,就算陷入癲狂之中,傅念遲的潛意識仍在努力控製著身體。
少年將魔力彙聚,傷處迅速愈合,他就要出門,突然察覺到臉上似乎有點緊,就像乾燥的秋天洗完臉卻沒搓潤膚乳,整張臉皮都緊緊地繃著。
傅念遲抬手摸了摸臉頰,搓下來了一些細碎的暗紅色硬塊。
隱約散發著鐵鏽味道。
這是……血?
他愣了一下,用魔法變出鏡子,在葉蒼瀾試圖阻攔之前,看到了鏡子裡少年臉上的暗紅色貓胡子。
傅念遲:…………
用血畫上的,而且從葉蒼瀾的反應來看,肯定是他搞出來的花樣。
傅念遲眉頭皺起,嚴肅地看向葉蒼瀾:“果然我還是傷到你了嗎?”
“沒有的事。”葉蒼瀾並不承認,他伸出自己的雙手,“看,都沒傷口。”
傅念遲:“……”
葉蒼瀾不肯承認,更加堅定了傅念遲一定要儘快把情蠱解決的信念。
他正要去找掌教,熟悉的身影就從門外走來。
傅念遲趕忙站起身:“師父。”
同時少年用力搓著自己兩邊的臉頰,試圖把血色貓胡子擦掉。
“仲孫縱說你醒了,為師過來看看情況。”掌教粗略掃過,傅念遲的氣息相當不穩,他能想象得到初次拔除情蠱過程有多麼曲折。
“坐下吧。”
傅念遲乖乖坐下,和葉蒼瀾並肩,在他身後大白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繞過來跳到了傅念遲腿上。
“仲孫縱和本教說,藥引缺少你的血做成分,對蠱蟲的迷惑性大大減弱,這種情況下就算再怎麼調整配方,也很難起到作用。”
果然也是來找他說這件事的啊。
好在傅念遲已經在方才做出了決定。
傅念遲:“師父,弟子是能夠完全相信您的,對嗎?”
“那是當然。”掌教頓了頓,“為師既然在你剛入門時便將你收為親傳弟子,就是想要悉心培養,讓你成才,無論你在修煉或人生路途中遇到怎樣的困惑,都可以放心大膽地向為師尋求建議。”
既然如此,再猶猶豫豫的,就沒意思了。
於是傅念遲直接道:“好的,那我就如實告訴師父了,在幾個月前,弟子偶然發現被我接觸過的東西都會附著上一股奇特的能量,尤其是食物。”
“我在王府裡偶爾做些吃食,多餘的會分給下人,吃過我親手製作食物的所有人,都產生了一些身體素質上的變化,好比我夫君的貼身婢女本是個身形纖細的年輕女子,卻能將院子裡雙人合抱粗的大柳樹倒拔而起。”
“王府裡的錦鯉吃了我喂的魚食,更是成功渡劫,幻化成了金龍。”
化龍?!
掌教心中一驚。
他有預感自己可能會聽見前所未有的事情,但沒想到竟然這麼離譜。
要知道他活了千年,從未聽過鯉魚能夠化龍,山野靈獸中唯有蛟修煉到極致,有那麼一絲化龍的希望。
可傅念遲不過喂了一個多月魚食,就讓錦鯉擁有了順利度過九重雷劫的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