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也得活捉。
如果他真是罪子,第一個將他抓獲的人,定然是最大功臣!
無數身影爭先恐後地衝來,而月亮在這一刻真正移動到了祭壇的正上方。
五根骨柱徹底被鮮血染紅,粘稠的液體激發了祭壇中央的法陣,伴隨著薩滿吟唱出的古老咒語,被冷冷的月光照亮。
嗚——
似乎是某種古老生物胸腔中發出的共鳴響徹夜空,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卻難以捕捉到聲音的方向。
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傅念遲茫然地抬起頭,他看到眾人貪婪又興奮的醜惡神色,看到骨柱上的一具具祭品全部變成乾屍,看到月亮上突然產生的細微裂縫在不斷擴大,看到葉蒼瀾眼中逐漸熄滅的□□。
腦海隻剩下唯一的念頭。
——不要死。
渾身血液在這一刻逆流,被儘數斬斷隻能萎縮著蜷曲的觸手再度萌發,尖銳的末端向後伸展,徑直地刺進了傅念遲後腦!
蠱蟲意識到不妙,立刻向著傅念遲身體深處躲藏。
但觸手像是瘋了。
或者說,傅念遲瘋了。
他完全不顧這樣會撕扯自己的身體,觸手徑直向內鑽去,將血肉攪和,組織撕扯,器官擠壓。
深入,深入,深入!
終於,在靠近心臟的位置,將那肥美的蠱蟲抓住。
觸手末端的吸盤把它緊緊咬住,向著外部拉扯,疼痛,劇烈的疼痛,但怎樣的痛苦才能趕得上親手將葉蒼瀾穿透的刻骨銘心?
血花崩射,蠱蟲終於被扯出體外,還牽連著幾絲皮肉。
它蠕動著,掙紮著,在月光之下,被烏漆麻直接捏爆!
蠱蟲確實因為日夜不停地吸取傅念遲的血,產生了一些變化。
在它扭曲爆裂的那一刻,呈現淡淡粉紫色的迷霧迅速向著四周擴散開來,頃刻間席卷了傅念遲周圍的所有人!
強烈的幻覺降臨,並非專門針對每一個人,而是一場共同置身其中的夢幻。
邪修所推崇的就是追尋心中欲望,他們當中不乏練功時被心魔支配,從而墮入魔道的修士。
所以在幻夢降臨的一刻,所有人都無可避免地被蠱惑了。
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
卻也足夠。
月亮上的裂痕越來越大,終於整個將天空中的星球撕裂。
一根森白的枯骨手指探了出來,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鮮血在其中流淌,像人手那般呈現出非常明顯的關節結構。
然後是第二根,第三根手指探出。
五根骨指全都從裂縫擠出,不難看出它們其實就是由祭壇上的五根骨柱映射而成,此時此刻,站在中央血色法陣上的薩滿,成為了連接魔教和邪神的節點。
“請助我魔門,得到罪子!”
骨手徑直地指向傅念遲所在的方位,它從天而降,以不容置疑的姿態,朝少年逼近。
劇痛。
直接從後腦處掏到心臟,傅念遲差不多相當於被觸手鑽了個洞,但他的意識仍舊清醒。
自己此刻所經受的疼痛,肯定比不上葉蒼瀾被穿胸的痛苦。
絕不能在這裡停止。
絕不能在這裡倒下。
靈牌的最新改進方案還沒向靈器閣提出,他和葉蒼瀾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做,三清閣裡還有大白小狼和巴特曼等著他們回去。
被撕扯開來的血肉自動愈合,幾乎是轉瞬之間,傅念遲後頸處的血洞就消失不見。
少年抬頭,看向已然近在咫尺的骨手,它將把自己狠狠抓住,至於葉蒼瀾,則會像個垃圾一樣,被隨便丟到一旁。
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你,在我麵前消失!
沒有聲嘶力竭的咆哮,也沒有極度憤怒的宣言。
傅念遲以恐怖的沉默盯著骨手,在他的腦海,在他的心間,在他的意識深處——
念頭前所未有的堅定清晰。
在骨手即將抓住傅念遲的前一刻,一道光,突然從天而降。
那是一片發著光的羽毛。
明明應該是柔軟輕盈的,卻如同最為鋒利的鋼刀,徑直削斷了骨手食指的指尖!
羽毛切斷骨骼,徑直紮入大地,像是刀片沒入豆腐,在上麵留下無比深刻的痕跡。
手腕內側枯萎的觸須仿佛被重新賦予了生命,蜷曲的肢體花朵般綻放,變得飽滿,細小的白色絨毛覆蓋上本該光滑的表麵,仿佛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雞仔,而原本生著吸盤的位置,長出一顆又一顆眼珠。
它們有著最為純淨的眼白,和湖水般澄澈的藍色虹膜。
新生的觸須如同植物根莖,順著傅念遲的身體攀附,沿著他的肩膀和右臂,紮根在了葉蒼瀾破碎的胸腔。
青年淋漓的鮮血將其染紅,可它呈現出的,仍舊是神聖。
觸手汲取著傅念遲和葉蒼瀾兩人的鮮血,茁壯地蓬開。
頃刻間無數羽毛飛射,純白羽毛破開防護屏罩,擊碎護身法寶,輕而易舉地撕裂邪修們的身體!
隻是幾個呼吸,空中就隻剩下了傅念遲和葉蒼瀾的身影,羽毛落向地麵,是從天而降的聖光,瞄準著每一顆頭顱。
觸手糾纏著分成六股,形成了翅膀般的輪廓,六隻由觸手織成的潔白羽翼自傅念遲和葉蒼瀾身邊展開,一顆又一顆湖藍色的眼珠從羽毛的縫隙探出,它們按照某種未知的節律顫動著,凝視印刻著血色紋路的骨手。
它是降臨世間的天使,以潔白的羽翼保護發出祈求的脆弱人類,赤焰和雷光在它的羽翼間迸射。
這一切,都源自於傅念遲腦海中的想象。
撒拉弗。
.
掌教仍在趕路。
終於踏入西土的邊境,天色已然暗淡,這片魔門彙聚的土地上,長期盤踞著淡紫色的瘴霧,霧氣削弱阻隔的陽光,使得汙穢之物成長的更為旺盛,由此以惡性循環的方式往複。
掌教也顧不得他們這樣橫衝直撞會不會引得注意,按照最短的路徑,從眾多魔教門派的上空領域徑直穿過。
他緊緊盯著靈力指引的方向,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撐住,一定要撐住!
突然間,一點白光至極遠極遠的遠方冒出,如同天空的啟明星降落凡間。
掌教和同行的幾名長老齊齊渾身一陣,全都露出震驚之色。
看到光的那一瞬,他們竟然感受到了……屬於天道的顫動?
這是前所未有的奇怪啟示,身為一隻手觸摸到天界的大乘期巔峰,他們曾許多次感應到天道的變化。
就比如說驅使他們共同進行占卜,預言到罪子降世的那次不安。
可這一回,很難說傳遞而來的感知是好是壞,甚至都脫離了能夠正常理解的範疇。
隻是不斷的抖動。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並且那白光爆發的方向,和靈牌指引的目標完全一致。
掌教心中一陣陣地發緊,他當然不可能再停下來仔細感知天道的啟示,隻希望自己能夠快點再快點。
邪修們不是瞎子,當然注意到了這群非法經過了他的門派領空的大膽修士。
仔細一看,好家夥,為首的那個不是穀渺淼嗎?他身為掌教,不應該老老實實待在三清閣麼,為何突然出現在了魔教的領地?
還是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
難道說,他是過來阻止祭祀的?可三清閣又是如何得來的消息!
無論如何,得趕緊先傳訊過去。
不過按照現在的進度,就算他們緊趕慢趕,也不可能乾擾到祭祀了。
薩滿攜帶的靈牌劇烈震動,是部下在向他稟告剛剛得知的最新消息。
而薩滿並未理會,因為事到如今,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祭祀需要數千具屍體作為祭品,卻也不僅是這些,作為儀式的發起者,薩滿承擔了強烈的詛咒和反噬,已然被剝奪了五感。
這是必要的犧牲。
五感被剝奪意味著他已經按照古籍殘片,成功召喚出了神明。
待到罪子被抓獲,他自然有無數種手段奪取力量,讓自己的狀態恢複,甚至更上一層。
但薩滿並不知曉,戰鬥根本就沒像他所預料中的那樣,以壓倒性的優勢奪得勝利。
局麵確實出現了一邊倒的情況,占據上風的,卻是那漂浮在空中的單薄少年。
每根羽毛都能穿透至少一名邪修,顫動的眼球同時注視著無數方向,任何被他直視的人,都會被從天靈蓋灌注的恐懼席卷,完全地僵硬在原地。
傅念遲和葉蒼瀾被潔白的觸手糾纏包裹,仿佛他們兩個本就是一體,從葉蒼瀾胸口中流淌出的鮮血和傅念遲身體裡的血液和魔力,一同滋養著降臨世間的撒拉弗。
骨手並未因邪修們的大量死去更改動作,它仍舊偏執地探出,瞄準半空中的傅念遲。
它要撕裂層層羽翼,扯破骨骼般用於支撐的觸須,捏爆不斷顫動的眼球,得到被包裹在最中央的罪子!
撒拉弗扇動了它的羽翼。
它中間的一對翅膀收斂,遮擋在傅念遲和葉蒼瀾的身前,上下兩對翅膀以全然優雅的姿態向後伸展,然後猛地向前方扇出!
頃刻間颶風卷起,無儘的羽毛朝骨手刺去,每一根周圍都環繞著球形聖光。
體積龐大的骨手根本無從閃躲,它被擊中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響,表麵上由流淌鮮血繪製的紋路沸騰地灼燒,蒸發殆儘,雷與火在其間迸射,迅速順著骨骼的表麵,朝它探出的裂縫進發!
在縫隙被入侵的那一瞬,世界仿佛就此靜止。
下方骨柱上乾癟的屍體定格在被狂風高高刮起的角度,旋轉的召喚咒印卡在了微妙的角度,薩滿雙臂張開,仰頭向天,做著呼喊姿態。
第一條裂縫,自薩滿的顱頂悄然冒出。
縫隙蜿蜒扭曲地向下,很快就布滿了那枯燥猙獰的麵容,越過脖頸,覆蓋上衣袍下的軀體。
嘩啦啦的脆聲響起,周圍的五根骨柱從頂端裂開,數不清的骨片分崩離析,白花花如雪崩般砸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