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寶她一溜煙跑到小廚房裡,拿來四雙筷子,四個碗,又跑一趟
,捧了一籠子熱乎乎的蒸餅:“一起吃!”
司馬萌一筷子紮進肉中,濃鬱的肉香四溢,爭先恐後往他鼻子裡鑽,勾得肚子裡的饞蟲瘋狂湧動,他夾了一塊放進嘴裡,眯眼細細品嘗。嗯,這肉有些不新鮮,不是剛殺的豬,廚師沒有特意用香料掩蓋,用烹調手法細細打磨,在火候和油脂的充分交流中,肉的鮮香被完全激發出來。雖然比宮中禦膳房差了許多,但作為一道家常菜,尤其是對於一個許久沒有吃到肉的人來說,這很令人滿意。
司馬萌滿足地眼睛都眯了起來,眼角飛揚,一雙能停駐蝴蝶的長睫微微顫動,閉眼享受時,亦有惑人的美。
小丫頭從來沒有見過長得如此好看的人,不由癡癡地望著他的側臉,直到梁寶晃醒她:“小環,一起吃!”
這丫頭叫小環,她既是梁寶的貼身丫頭,也是她的廚娘,上次在無憂寺把梁寶弄丟的馬虎丫鬟也是她。至於為什麼她沒受處罰,那是因為這個院子裡實在是沒有人了。
梁寶身邊一共就兩個人——奶嬤阿楚和丫鬟小環。梁寶生病以後,不想待在這裡陪傻子的丫鬟都走了,隻剩下小環一個。因為梁甫不允許梁寶上桌吃飯,她又吃得多,廚房的殘羹不能滿足她,她老是偷偷去廚房拿吃的,被發現後稟告主母,梁甫因此打過她數次。
後來是平氏自己覺得這樣對她有損繼母名聲,於是命人給梁寶單獨砌了個灶台,用作小廚房。狡猾的是,平氏既沒有給梁寶廚師,也沒有給梁寶配備每月的定額食材,於是梁寶隻能自掏腰包。她一個小姑娘一個月能有多少月例?肯定是要動用亡母嫁妝,丫鬟又不能每日出門,拜托采購的還得用錢打點,那就更加是消耗了。雖然梁寶姨母時不時派人送吃的送銀子,可姨母自家也不富裕,不能總伸手靠人家活。
所以紅燒肉並不是每天都會有,這是小環好不容易托人買到的!在菜市場快收攤時找屠夫拿到的便宜五花肉,為的就是給受驚的小姐補補身體。然而現在……
這個酒肉和尚是怎麼肥事!小環恨不得從他手裡搶過自己辛辛苦苦烹製的美食,但是又見小姐似乎和他很熟的模樣,心想難道這是無憂寺的…
…不可能!無憂寺怎麼會有這種敗類!小環一甩頭,噔噔噔跑去找阿楚了。
阿楚此時剛從平氏屋中出來,愁得不行。
她家小姐,梁甫的原配王氏是世家大族的旁支,帶來的嫁妝不算多也不算少,王氏生前為了給夫君打點花了不少。這些年阿楚為了給小姐吃藥看病養身體又花去了不少,隻剩下兩個臨街的好鋪麵還算掙錢。隻是這些年平氏悄咪咪將鋪子夥計全都換走了,鋪子的生意每況愈下,平氏有借著外人的手把鋪子便宜買下的想法。阿楚不懂經營,隻知道鋪子不能給,死不鬆口。如今平氏借著梁以雅即將當皇妃的東風,又想把鋪子拿去做嫁妝。
好笑,怎麼有續弦搶原配嫁妝的道理?老爺也從沒說過要動用王氏的嫁妝,這些錢和鋪子理應都是小姐的啊!
阿楚愁得幾乎要白頭,心想實在不行隻能豁出臉麵去求老爺開恩了,但是這樣一來平氏會把她視為眼中釘,說不定會想辦法把她調離小姐身邊,這可如何是好,不若去崔家求小姐姨母施以援手?但已經麻煩人家太多,上一次崔家送來修院子的錢還被平氏要走一半……她正愁著往靈均院走,哪料撞到驚慌失措的小環,她一把抓住阿楚的手,抖著聲音踮腳跟阿楚咬耳朵:“奶嬤,小姐帶了個男人回來!不、不是男人,是個和尚!”
什麼亂七八糟的?小環雖然不聰明,但卻絕不敢說謊。如今正是府中人多的時候,萬一被撞見了怎麼得了?阿楚急忙拉著小環往院中走,期間小環顛三倒四說了一些情況,什麼突然出現,抓著小姐的手,吃肉,還說什麼未婚夫妻……
梁府不大,沒走多久回到院中,果然看見一個男人,光禿禿的腦殼,一身青衣僧袍,正盤坐在台階上,和梁寶一起玩她自己做的七巧板。桌上的碗乾乾淨淨,連肉汁都被就著蒸餅吃得一乾二淨。望見阿楚進來,梁寶心虛:“都被光頭吃光了!”本來有你們的份的!
“你難道沒吃?明明是分量太少。”僧人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聲音低沉,如金石相擊,格外好聽。他悠悠轉頭,望向來人,一雙狐狸眼帶上三分笑意,便如桃花盛開般美不勝收。素衣僧袍之上,顯出這樣
一張豔麗無匹的臉,殺傷力格外驚人。
小環又發癡了,阿楚也驚在原地。此等樣貌的僧人,怎麼從未在鎬京聽說過?
此人饒有興趣托腮:“你是胖妞的奶嬤嬤?”
不知道怎的,這人隻是漫不經心地提問,卻自帶一股天生的氣勢,阿楚下意識想下跪,極力忍住,但小環已經不由自主跪下來。阿楚捏著衣角,努力鎮靜道:“奴婢阿楚,旁邊的是侍女小環,敢問閣下是?”
“你們家那個年紀大的姑娘要嫁我的消息,是不是與你有關?”接到皇兄的情報,他左思右想,怎麼都覺得梁家沒有這個膽子說謊。他細細打聽了消息源頭,又有皇嫂的情報輔佐,發現梁家人從未提及露宿山中一事,他就推測可能是其中關鍵的一段被刻意隱瞞了。
他似笑非笑:“你家主母,不知道你家小姐早和本皇子同床共枕過了吧?”他一手挑起梁寶的下巴:“是不是啊小胖?”
梁寶可不喜歡他這個動作了,她拍拍他的大爪子:“還玩不玩啦?”輸了就知道賴皮,哼。
“您、您在說什麼?您莫非是、是……”阿楚隻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夜宿林中的事情,她雖然沒有跟平氏報告,但卻私下盤問過梁寶的。梁寶雖然說話顛三倒四,但並不如常人以為的沒有邏輯。隻要有耐心,再加一些推斷,可以從她的口中得知事件全貌。
隻是無憂寺之事,越聽她越心驚,梁寶不知危機四伏,阿楚卻能感覺到這其中如走鋼絲一般的可怕。梁寶的生死全在兩位皇子的一念之間,好在這位生性頑劣的小皇子並不是殺戮性子,否則那夜她接回來的就是梁寶的屍體!
奇遇驚人,她悶在肚子裡,囑咐梁寶不可以對任何人講,連小環也沒有告訴,導致後者如今聽他們講話像聽天書一樣迷茫。
從昨日起,府中突然盛傳梁以雅要嫁給十三皇子,阿楚聽說得晚,知道的時候消息已經傳開,沒法挽回。她心中忐忑不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現在她知道是哪不對了,明明十三皇子認識的是梁寶啊!如今正主果然找上門來了,真相大白,要嫁十三皇子的分明不是梁以雅,而是她家小姐!
“求、求十三皇子開恩,”
阿楚當即就跪下了,眼淚撲簌簌掉落,“我家小姐神誌未開,實在無法應對皇家諸多紛雜事務,想必殿下未來的正妃娘娘也絕不會高興看見我家小姐這樣的、這樣的……”傻子兩個字實在說不出口,梁寶的心地是很好很好的,阿楚從來都將她看作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而不是傻女。
聽到十三皇子幾個字,小環後知後覺顫了顫,將頭用力埋下去,額頭抵著地磚。心想真的假的,自己剛剛還想從十三皇子的口中搶食!
司馬萌將梁寶抱進懷裡,整理了一下她縫補過的衣領。衣裳是好布料,隻是這樣的綢緞布料不耐.操,像她這樣愛跑愛跳的,沒幾次就會拉絲、撕口子,得不停縫補。這家主人好狡猾,給好料子表示不苛責梁寶,殊不知反而會害得她沒幾身好衣服穿?
司馬萌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冷遇,僅是看著,他便覺不爽。旁邊又有一個叨逼叨逼的老女人,不停地說不想讓自家小姐嫁給他,他真不耐煩了:“怎麼,你還想讓本皇子將計就計,從了你家那位想嫁人想瘋了的大小姐?”這聲音冷冷的,像帶著冰渣子,冒著透骨寒氣。
畢竟是最受寵的皇子,曾經得罪他的那些世家公子甚至是皇家子弟,沒有一個不是被整得屁滾尿流的,聽見他的名字就勃然變色。阿楚想起關於這位三年未出江湖的混世魔王的傳說,不由冷汗涔涔,但她更在乎她家小姐的性命,冒死道:“十三皇子若是為了梁寶好,就不該娶她!”
哎喲喂,你當我真的很想娶這個傻妞嗎?要不是為了她的清譽著想,我何必讓大哥去告知父皇母後?誰知道你們竟然不僅不願意我娶她,還將無憂寺的事情瞞得死死的,連梁家自己人都沒幾個知道的!早知道我何必如此老實做人呢?
我真傻,真的。
司馬萌突然覺得無趣,他將梁寶從膝上放下來,拍拍她的小腦袋:“我走了,過幾日來接你去我家玩兒。”
“阿楚和小環也可以去嗎?”
“你愛讓誰來就讓誰來。”
他揮袖走出去,在經過阿楚的時候頓了頓,道:“我府中的未來女主人,除了她不會有彆人。”
阿楚懷疑自己聽錯了。
然而皇子殿下的大招還沒放完:“啊,對了,既然你喜歡閉嘴,那麼這件事你也不許對任何人說,懂嗎?”司馬萌露出一個奇異笑容,嘿嘿,既然被人捉弄了,他也要捉弄一下彆人開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