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人最初就是在此學會了鑽木取火。”
連日的暴雨將青磚石板的街道洗刷得一塵不染。當麒王的馬車駛過睢陽縣城的東大門時,他隨意指了指外郭不同材質的夯土牆和後期加修的磚包牆,有的夯土層隱約有陳年戰火燃燒過的痕跡,司馬萌逗梁寶:“這牆的年紀比你大好幾百歲,你信不信?”
梁寶沒有理他。她正好奇扒著窗戶,望向外麵,在經過圓形的外郭城後,方形城牆的內城漸漸映入眼簾,特意清理出來迎接麒王的東城門處沒有任何行人馬車經過,但駛入內城,人聲便鼎沸起來。作為重要的水運要道,睢陽有自己的碼頭與內城河,在這次暴雨中因為加固及時而未受到大損害,此時城內一輛輛運貨的板車往碼頭緩緩前去,車轍在濕漉漉的石板上壓出一道道痕跡分明的水印,內河中一艘艘輕巧的小船穿過彎彎的拱橋,或自如地行駛在河道上,或靠岸停泊、緊張卸貨。
耳聽,是和鎬京不一樣的當地口音,偶爾還夾雜著並不熟練的大靖官話,那是異域裝扮的番人吐出;目見,像是來到微縮的鎬京,市招旗幟迎風飄舞,像風塵女子招攬客人時揮舞的香帕一般鮮豔,茶坊酒肆客棧錢櫃,綾羅綢緞、珠寶香料,房屋鱗次櫛比,行人川流不息,轎子駱駝馬車驢車,應有儘有。偶見因暴雨而倒塌的房屋,也在有條不紊的修繕之中。
此地和陳留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看樣子,縣令死了的消息還未流傳出去,且接手者能力不錯,不然此地恐怕不會如此井井有條。
“近來他們聽你指揮?”他問的是車外一路迎他入城的隨行者。
崔浩答:“大事上會過問下官意見。”麒王以下,睢陽品級最高的就是他。
“你還不錯。”司馬萌的誇讚沒頭沒腦,崔浩一頭霧水。
梁寶扒著窗戶,香噴噴的羊肉燴麵的氣味鑽入鼻尖,她吸了吸鼻子,回頭:“萌萌,這裡好好!”
司馬萌笑:“以後常住這裡,喜不喜歡?”說話間,他順手放下她那側的簾子,擋去行人投來的好奇目光。
睢陽是個大縣,下轄人口已超十萬,朝廷一直有升縣為州的打算
,如果他擇定此處為封地,升州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隻是出了死主官的糟心事,不知道誰會樂意接任?司馬萌如此想著,車外的崔浩低聲道:“殿下,縣衙就在前麵。”
“崔大人,殿下在後麵的車上。”司馬萌客客氣氣回答,搞得五大三粗崔郎中一臉無語:“是。”然後轉而去後麵那輛裝潢更精致、檔次更高的四駕馬車旁邊,裝模作樣對車內的乘風稟告一番。
縣衙外的無關人等早已被清空,凶神惡煞的衙衛把手最外圍的防線。縣丞、縣尉等早已帶著屬下在衙門外恭候多時,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像極了一排排伸長脖子嘎嘎叫的鵝。要不是崔郎中說麒王殿下要求低調,隻讓崔浩等幾人出城迎接,這些人早就在城外十裡跪著等候了。
這可是位親王啊!還是當今最寵愛的皇子,太子殿下唯一的親弟弟!萬一得罪了他,這一輩子也就彆指望升官發財了,但反過來想,隻要入了這位麒王爺的眼,以後豈不是平步青雲?
睢陽縣衙的官吏們,還從未接待過如此高位格的貴人,前幾日主官突然死亡的陰霾被強行驅散到角落,迎接麒王的緊張和興奮占據了他們全部的身心。為了不讓王爺覺得縣衙不吉利,他們裡裡外外清掃了一遍,要不是時間不夠,或許會重新找人粉刷,同時去火神廟中請來道士做法,驅除邪祟,至於對麒王衣食住行的一乾安排,那就更不用說何等奢華了,睢陽不缺錢,為了討好這位殿下,使出十二分的力氣也值啊。
“來了,來了!”這一隻隻伸長脖子的大鵝裡,不知道是誰先小聲嘀咕了一句,緊接著這群也算見過世麵的官大人漲紅脖子,紛紛激動起來,望向遠處那慢悠悠行駛過來的馬車。隊伍並不長,約摸不過二十來人,據說麒王為了趕時間,特地輕車簡從,將大部隊拋在了後麵。
真是位體貼務實的好王爺啊!官吏們在心裡如此稱讚,慶幸自己沒有聽信從鎬京傳來的那些奇怪的流言,沒有盲目相信那些人說麒王的閒言碎語。為了破案願意風塵仆仆,一到地方不歇腳先來縣衙,這樣的皇子,怎麼會是他們口中所說的不學無術浪蕩無恥的超級紈絝呢?
馬
車在縣衙門前停下,縣丞和縣尉兩人,同時向前踏出一步,對視一眼,小步快走、爭先恐後向那輛最華麗的馬車奔去。他們看見了侍立在馬車旁的崔浩,默認車中就是麒王爺,拂袍當街下跪,口稱:“下官XX參見殿下!”
崔浩被他們這迫不及待抱大腿的模樣嚇了一跳。要不是附近已經清空,沒有普通百姓,這兩位如今在當地算是二把手的官員,竟然在辦公場所前對著一輛馬車當街下跪,語氣神態諂媚無比,估計會驚得平民扔掉手中的瓜。
有這兩位帶動,後麵的小吏們也紛紛跪下,語氣一個比一個惡心,神態一個比一個獻媚。
車內,一人掀開簾子,是個臉型圓潤的女子,瞧著喜慶,笑嘻嘻道:“起來吧。”她在侍女的攙扶下,欲踩著凳子下車,卻被另一人攥住衣服,此人輕咳一聲,此女愣了愣,後知後覺:“哦哦,王爺先請。”
這位和王爺一輛馬車前來的,就是那位傳說中癡傻的麒王妃?縣丞和縣尉麵麵相覷,雖然他們不敢抬頭直視貴人,但是聽著聲音,觀察走路的形態,似乎不像是個傻子?
既然王妃也在,那免不了還得再奉承一番。縣丞和縣尉緊跟在王爺的身後,因為過於急切,把跟在後頭的崔浩擠了出去,然後目光觸及到崔浩那張笑和不笑都一樣凶巴巴的大方臉,兩人齊齊輕顫,正要悄聲向崔大人賠罪,哪知崔大人自動往後退了三步,麵無表情,顯然無意加入。
這是給我們機會表現啊!崔大人竟是如此嘴硬心軟,縣丞等人非常激動,表情是十二分的感激。
“你等二人,不必如此。”麒王爺雖然一身華服,五官不差,但和傳聞中的驚豔美貌還差許多,縣丞隻當是傳言過分,為了拍麒王馬屁而已。觀其言語行事,沒有什麼貴人的架子,對他們的態度不親近,但也不討厭,透著一股身處高位特有的疏離。他的王妃看著好相處許多,沒有挑剔他們招待不周,隻是四處好奇張望,時不時看看後麵的仆人跟上來沒有。
縣丞等人心想,可算遇到心善的貴人了,一定要好好表現!忙不迭將兩位貴人迎進去,後麵呼啦啦跟著一大群縣吏,一個個點頭哈腰,恨不得把貴人
走過的路都用舌頭舔一遍。
完全沒有注意到“王爺”總是習慣性想往後看,王妃身旁的兩個侍女一直緊閉著嘴,疑似憋笑,而刑部的人一個也沒有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