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獨自出門的梁寶可謂相當興奮。
禁足的吳雪履哀怨看著她,列了張單子,求她幫帶市麵上最新的話本。
“麒王殿下也不難搞定嘛。”吳雪履趴在桌上,下巴抵著桌麵,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麵設計自己想要的“單照”框架,一麵同正在戴帷帽的梁寶閒聊:“日後,隻要是你自己覺得對的事情,你就堅持,不然殿下還以為你沒有主見,隻知道聽人安排呢。有想法就要說出來,知道嗎?”
梁寶眨眨眼,似懂非懂點點頭,遲疑道:“但是,這是獎勵啊。”
“???”吳雪履疑惑:“殿下給你的獎勵?你做了什麼,他要獎賞你?”總不會是練她的字練得好吧!
“我把雪雪說的那個人的樣子,默寫給萌萌看啦!”梁寶說完才記得不能告訴她,連忙捂住嘴巴,轉身就溜:“彆告訴萌萌是我說的,我回來給你帶好看的書啊!”
那個人?那個人!
吳雪履趴在桌上,昂頭,呆怔半晌,忽然明白過來梁寶說的是誰!麒王、麒王竟然利用梁寶套她的話,這、這是耍流氓!她起身欲追梁寶問個清楚,卻因心神失守,一時不注意,裙子絆住了腳,垂直倒下,要不是及時用手肘撐住,險些臉先著地。
等她起身,眯著眼睛去追尋梁寶的身影時,梁寶早就跑遠了。最近,王妃真是越來越機靈了呢……吳雪履的心中天人交戰,一會想“我都同寶寶說了什麼啊”,一會想“我應該沒有透露出什麼要緊信息吧”,一會想“僅憑那些特征,麒王能猜出對方是誰嗎”,過一會又想“要是麒王真的找到他,我該怎麼辦”。
她就在跌倒的原地呆呆坐了一會,腦子裡全是亂七八糟的念頭,直到行館中的仆人經過,小心問她需要什麼,她才如夢方醒,抓住對方:“麒王殿下在哪?”我得求見他!
另一頭,自知失言的梁寶略心虛地悄咪咪出了門,在小環怨念的眼神下,登上馬車。小環作為“麒王妃”,要安安靜靜在行館裡當個擺設,偶爾還得接見一下當地貴婦人,她再也不能愉快地在廚房裡做吃的,不能愉快地品嘗睢陽美食,不能愉快地跟當地廚子學做特
色菜肴,她的內心是崩潰的。
而真正的麒王妃,卻可以扮做來此走親戚的富家小姐,扔下她,堂而皇之地出門吃喝玩樂。嚶嚶嚶,她家小姐沒有主仆情!小環好傷心。
因為感覺到回去會被雪雪碎碎念很久很久,梁寶特彆乖巧地先去了書肆,先將吳雪履所列書單上能買到的話本通通掃羅了一遍,恰巧發現書肆裡最暢銷的那些,是吳雪履自陳用化名所寫的,趕緊將目之所及全買了回去,打算好好研讀一番,然而拍雪雪的馬屁。
這樣她就不會怪自己告密了吧?寶寶覺得自己好機智。
睢陽當地有書院,學文風氣濃厚,但這家書肆卻不是什麼賣經史子集的正經店鋪,賣得最好的都是不入流的傳奇話本,男女,男男,女女,男男女女……賣得不入流,但勝在量大,回頭客多,生意不錯。不過如此慷慨大方、一買就是兩箱子的主顧,老板也是很少見到,因此格外熱情,將梁寶一行人請入內廂房等候,然後自己親自打包,又送了一些諸如除蟲香囊、包書綾子一類的小物件給大主顧。
什麼味道這麼香?內廂房的窗戶,對著另一條街口,一股濃鬱的肉香從窗欞飄進,直鑽入梁寶的鼻子裡。梁寶循著香氣,扭頭,望見街口是一條長長的隊伍。
“正宗符離集燒雞!十多種西域香料精心烹製,鹵香醇厚,肉爛脫骨,雞皮香脆,雞肉白嫩,肥而不膩!嚼骨尚有餘香!正宗符離集燒雞啊!”
吆喝聲伴隨著香氣一同被梁寶的大腦接收,不僅是她,連見慣珍饈美味的春去秋來,也受不了這股能把人肚子裡饞蟲全勾出來的香氣,忍不住咕咚咽了兩下口水。
“店、店主,”梁寶扒在窗欞上,隔著雕花窗框,直勾勾望著對麵街口一個小排檔前長長的隊伍,和攤子上掛著的那隻泛著誘人金黃的燒雞,吞吞吐吐問走進來的書肆老板,“那家的雞肉很好吃嗎?”
書肆老板瞥一眼,就笑了:“大小姐,您今日運氣不錯,那家攤主姓方,是今年剛來睢陽落戶的一位手藝人。據說祖上富過,如今家道中落,又與夫婿和離,孤苦無依,不得已撿起祖傳手藝,做起燒雞來。彆看她說得落魄,但脾氣卻很大,
擺攤時間隨意,有時候天天在,有時候十天半個月也不出一次攤,弄得吃過一次她家燒雞味道的食客,是日日夜夜想念,吃什麼都沒滋味,跟患了相思病似的。”
那位攤主是女子?春去秋來兩人驚訝一瞬,對視一眼,春去心道滋味再好也不過是隻燒雞,能讓人如此想念,莫非是裡麵加了什麼不該加的禁藥?秋來則想,這攤主好會經營,越是這樣不使人滿足,越能提高她家人氣,一隻燒雞喊出天價也一定有人買呢。
兩人正思量著,書肆老板又道:“燒雞這東西便於攜帶,我們睢陽路過的行商多,最喜歡帶隻燒雞路上吃。她家隻要出攤,必定有行商雇人十隻乃至幾十隻地賣,如今限量啦,一人一隻,一日一百隻,多了沒有。您要是想吃,趕緊讓人去排隊,不然晚了,隻能聞得到吃不到囉。”
梁寶好奇地望著店主:“那你不想吃嗎?”
“我?”店主指了指自己,得意道:“您看見排在隊伍第三個的那人沒有,那是我雇的,一會我就能吃著了。”這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好處。
“那,你的燒雞,可以賣給我嗎?”梁寶搓搓小手手,眼神期待。
店主這才發覺自己講得太多了,萬分後悔:“大小姐,有句話叫,君子不奪人所好……”
君子?那是誰?梁寶:“我不叫君子。”
春去掩嘴一笑,既然自家王妃這麼想吃,那便讓侍從去一人排個隊碰碰運氣好了。店主的這隻雞,自然要出高價買下。這店主天天在燒雞攤旁邊,近水樓台,不知道吃過多少,不會吝嗇這一隻,把一隻雞說得如此天花亂墜,隻是想抬高些價錢罷了。說不定店主正是故意請他們來廂房聞燒雞味,想多撈一筆外快。
春去料得不錯,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他們順利從書肆老板手裡購得一隻香噴噴剛出爐的燒雞,金黃的表皮酥脆得讓人看著都要美醉了。梁寶不吝嗇,當即便將燒雞分了,在場者人人有份。並且她沒有忘記那位被派出去排隊的侍衛小哥,撕了一隻肥碩的雞腿,並一份雞塊,包上油紙,興高采烈地親自給侍衛小哥送去。
她這是妥妥拉仇恨,長得看不到邊的隊伍,都是伸長脖子等雞吃的可
憐人,她卻捧著熱騰騰的、香氣四溢的燒雞肉,招搖過市,簡直讓人眼冒綠光。攤主是位氣質溫和的中年女子,一頭青絲包裹在紮染的青色頭巾中,樣貌並不出挑,卻很耐看,不施粉黛也照樣令人覺得舒適。很難想象這是一個脾氣大、性子隨意的主,但她指揮學徒掛賣、解剖燒雞的乾練勁,又讓人覺得她確實有鎮得住場的氣勢在。
瞥見梁寶給排隊的人送雞腿,她眼刀一掃,指著那感激涕零啃雞腿的侍衛道:“你,超額了,請這位小哥出去吧。”
就是就是,啃著雞腿排隊,多氣人啊!得了攤主命令,後麵排著隊眼冒綠光的食客,立刻把侍衛逐出長隊,還理直氣壯讓他交出號牌。少一個人,他們就能快一點吃到燒雞!
侍衛一臉懵逼,手上半隻雞腿還未啃完,嘴上油乎乎的,想和攤主理論,人家轉身,根本不理他。他尷尬想擦乾淨手,向王妃請罪,卻不知道雞腿往哪擺,扔了,又舍不得……
“屬、屬下無能。”這位侍衛小哥和王妃的接觸經驗不算少,知道和王妃說太多,她也不懂,隻能乾巴巴請命:“屬下再去找人購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