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寶貝鐲子,梁寶再沒有逛的心思,沒精打采地隨意找了一家匠作鋪,將磨好的水晶圓片和吳雪履自己畫的圖紙交給老匠人,請他依樣打造一個“單照”。單片眼鏡古已有之,手持以用之,後來遠洋貿易,又有人從大陸另一端帶來類似的水晶單照,可以夾在鼻子上,更為方便。
梁寶本來想直接給吳雪履打造一對,但試驗中卻發現她兩隻眼睛所需求的鏡片厚度不一樣。打磨另一隻還要費不少時間,吳雪履等不及,便設計了一個可以拆卸的框架,既可以夾鼻又可以手持,日常用很是方便。框架是不難做的,難的就是鏡片。在缺乏透明玻璃和規範工藝的時代,水晶鏡片頗為奢侈,時下鮮有磨鏡人能如梁寶這般豪奢,上百片不同厚度的水晶片一字排開一個個來試,就為了找出一片適合的。
吳雪履苦於視力之時,曾經也考慮這個辦法,但手上沒有那麼多透明水晶,又找不到願意接單又經驗豐富的磨鏡人,於是擱置。同時,久而久之,她發現“眼睛不好”是個好借口,在鎬京混飯吃,誰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她這一天生缺陷,在早期處事青澀、業務不熟練的時候,是個很好的告罪借口,於是她索性放棄了這項努力。
這次情況特殊,一來是梁寶堅持,二來她想象了一下日後去尋恩公的時候,自己能看清恩公的臉,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情!於是超級配合。
然而這本來很美好的事情,都因為一個當街劫匪,被蒙上一層陰影。
“嗚……”梁寶坐在車裡,委屈巴巴揉手帕,小小聲抽噎。春去秋來發愁,不管她倆說了多少好話,在街上買了多少有趣的玩意逗她玩,但她的眼睛始終紅紅的,像兔子一樣。車外,這次有幸陪王妃出行的侍衛們格外沉默,人人心裡都憋著一口悶氣,殿下將王妃交予他們保護,卻被一個不知名的混混搶走王妃的寶貝,三人連追幾裡地,追到城外,竟然還把人跟丟了。他們臉麵何存,都沒臉回去見王爺了!
那排隊買燒雞的侍衛小哥最年輕、資曆最淺,也最沉不住氣,還沒有回行館,他便向梁寶主動請命,要再去追蹤那個混混,不追
到誓不罷休。
“可是萌萌讓我去縣衙找他,他一定有彆的法子,”梁寶吸了吸鼻子,“你們放心,我不會讓萌萌罰你們的。”
王妃真是心太好了!侍衛們人人都是乘風同款麵無表情,內心卻嚶嚶嚶,愧疚地想自己太沒用了,竟然還需要王妃來保護自己!
縣衙。
“麒王”乘風麵無表情端坐主位,熟悉他的人細心觀察便會發現,他麵癱的臉上隱有不安,仿佛主位上的那個椅子如針紮一般在紮他屁股。
座下,“麒王”的侍衛“乘風”在仵作的驗屍結果出爐後,一番侃侃而談,順利洗刷了吳雪履的嫌疑。縣丞連連點頭,心想隻要沒有自己什麼事,這就是最好的結果。縣尉卻是忍了又忍,幾番想要打斷對方,卻被對方的氣勢壓了回來,屢次如此,忍不住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乘風”,心想這貼身侍衛怎麼比自家主子的威風還大?
及至吳雪履求見的消息從行館傳到縣衙時,司馬萌已經單方麵宣布此案了結,吳氏無罪釋放,接下來就是縣丞代理整理卷宗和走程序,通知呂縣令家屬來領人葬他,再問問朝廷什麼時候派新的縣令來。
此時,梁寶還在匠作鋪子裡,沒有趕來。
吳雪履聽見自己無罪的消息,沒有意外,因為她本來就沒有殺人。但好消息來得如此之快,還是令她激動得站了起來,問傳話的刑部中人:“呂縣令到底是怎麼死的?”
“嚇死的。”對方言簡意賅。
因為停屍多日,屍體已有些微腐爛,仵作驗屍存在一定難度。但對於幾個明顯的問題,屍檢結果還是能肯定的,比如呂縣令腦後那處被認為致使他死亡的外傷,竟然是在他死後才形成的。也就是說呂縣令死的時候,身上沒有任何一處外傷,腦後傷是他死時,身體倒下,磕到某處硬.物,又因為身體中的血液沒有凝固而流出,造成被誤認為“因腦部擊打”而死的錯覺。
這樣的錯誤,如果不開顱,是極難檢測出來的。
結合上一個仵作對屍體表麵的檢測,諸如口唇青紫、汗濕重衫等等征兆,驗屍仵作推測,此人是“猝死”。至於為什麼呂縣令會無緣無故就突然死了,崔浩結合廚房裡那隻詭異的雞,進行
了一番推測。
經調查表明,當天縣衙後院雇用的廚師沒有在廚房裡做.雞。而那隻被莫名其妙剝了皮的雞,其殘存的皮毛和內臟仍作為證據留存,仵作跨行當檢查了一下,認為這隻雞是生前被活生生剝皮,血流乾而死。至於為什麼當天縣衙沒有聽見雞的慘叫,很可能是因為殺雞人把雞喙綁住了。
呂縣令讀書人出身,就算能自己燒雞吃,也不會習得如此殘忍的殺雞手法。崔浩結合廚房裡一些非廚師習慣的痕跡推測,當日有人在呂縣令麵前剝下這隻雞的皮,逼呂縣令看完全程,令其驚嚇過度,最後因呼吸不上來,最終窒息而亡。
如此一來,也能解釋,為什麼一向關閉的小門,會在吳雪履前來的時候洞開。不是她運氣好,恰恰相反,是她運氣太壞,恰好凶手從此門而出,沒有鎖上的門,被她打開,然後就被當成了殺人凶手。
若果真如此,那此人行事實在大膽。公然恐嚇一縣長官,且囂張地將雞殺了之後,在廚房裡做熟,再大搖大擺走出去。結合呂縣令死亡地點,很有可能是呂縣令親自送他出去,結果因為驚嚇過度,自己死在了送人離開的路上,至於呂縣令攥著的雞腿,說不定是此人在他死後所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