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無早朝,蕭灌奉命進宮,昨夜喝了太多酒的後遺症,就是今天早上腦子有點犯暈。
不巧的是,又在宮道上遇見徐相和兵部尚書、工部尚書等眾多老頭子,雖然不愛聽他們念經,但也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大夥都心知肚明,一會得為了海防的布防事宜在陛下麵前吵架,先探探同僚口風,拉幾個幫手再說。
蕭灌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這一打歲數都能做她祖父的大人們,聊著聊著,話題就歪樓,變成了問她何時成親。
催婚,是古往今來、亙古不變的話題。
蕭灌倒是很習慣了,知道如果說“自己暫無打算”,馬上會被念叨“女孩子不成親怎麼行”,於是她輕描淡寫:“以我的情況,必會招贅。不知各位大人是否有合適的人選推薦?”為了獲得足夠火力打擊,她還補充:“贅婿嘛,倒也不需要多高要求,長相端正,出身不俗,比我高一些,能識字算數、能管家、會交際,乖乖聽話,本分老實,不會在外麵胡來即可。”
接下來她預備迎接一片死寂。
果然,眾人頓了一秒後,吏部侍郎打哈哈:“這要求不高、不高,老朽一定幫你留意!”
“多謝羅大人費心。”這話順口而出,她都不用過腦子。
然而,後麵的劇情就和她想的不太一樣了,蕭灌準備好了一堆感謝的話,哪知徐相起頭,狀似無意道了句:“今秋要舉行殿試,不知會不會有合蕭將軍心意的兒郎。”
隨即是兵部尚書接口,這位和蕭家還是遠親,他說話更隨意:“哪用得著等殿試,我早就在給蕭家侄女留意了,恰好有兩個合適人選,回頭就把畫像給蕭家大郎送去,請你大哥給你先把關。”
工部尚書也狀似無意道:“蕭大郎一個男兒懂什麼,當然是請女性長輩先把關。樓家奶奶不在,皇後娘娘想必很樂意替蕭家侄女做媒。”
等、等一下。
為什麼這群老頭突然如此雞.婆?為了整防事宜,她已經入宮與眾大佬在禦前商量過多次,為什麼這一次他們的畫風格外不同?比起自家大哥安排的諸多交際事宜,那種她還能推脫,這些大人們的“厚愛”,她才是真正消受不
起。
從眾人微妙轉變的態度上,蕭灌敏感嗅到了,今日的禦前會議,一定和往日的不一樣。
她所料不差。
今日太子也在。
而往日擺好的沙盤上,多了數處之前沒有的模型,在以展示沿岸海岸線為主的粗糙沙盤上,放置在海上位置的這一串島嶼,格外醒目。而以蕭灌對那片海域的熟悉度,一眼就認出,那是琉球群島。
這組島嶼最大的優越條件,就是它處在東海貿易的關鍵節點上,也是重要的補給港口和遠洋跳板。麻煩的是群島的政權眾多,小國林立,打來打去,會影響大靖的航路安全。
在這次的整防建議中,蕭灌提到了琉球,希望能控製其中幾個關鍵島嶼為大靖的海外據點,她也知道此地孤懸海外,要獲得朝廷全力支持不太可能,所以還提了幾個建議,比如由海商出錢組織民兵,朝廷打下之後可以交給海商建設,朝廷負責訓練和基本防衛即可。
但是這又給了海商們在海外設小政權的操作空間,漏洞頗多,為此大臣們吵過兩架,後來不了了之。如今又將琉球搬出來,而且太子一貫是強硬派,如今這位殿下在場,是不是意味著……
老皇帝的目光追著她來了,和往日沒有什麼神采,如同熄滅的蠟燭一般的眼睛不同,這次陛下的眼中是暗藏的鋒芒,如同一把能劈開泰山的、沉重的利斧。
“蕭卿,朕若要你出兵琉球,卿可敢?”
蕭灌愣了一下。
隨即是狂喜,當即下跪:“固臣所願!”
陛下終於想通了!
正當她腦子裡想著一百二十個占領方案時,太子發話了:“不是讓將軍去帶兵拿下它,而是幫助琉球人民過上平靜的日子,不要再打打殺殺,將軍明白?”
也就是說,讓蕭灌在當地亂七八糟的政權裡扶植一個親近大靖、願意做買賣的老實人當小國國王,本本分分做大靖的附屬國,替朝廷管理當地。
在目前海防兵力不足、船艦炮資源都有限的情況下,這確實是個省力的好辦法,蕭灌連連應諾,但心裡還想著,要是有錢有人,好地方還是要自己人占著才放心。
她領命了,接下來就是商討初步的“扶植”事宜,要動兵的事情,不是一兩天
就能定下來的,但蕭灌眼瞅著,似乎今天的陛下在麵對巨額兵餉開支時,格外好說話。國庫裡有錢了?哪來的?
這種問題蕭灌隻是隨便一想,並不感興趣,隻要錢糧給到,她馬上帶人起航。有趣的是,她本人一出宮,聖旨就追著來,給她的品銜升了一級,還準她招募鄉勇擴大水師,並準許她優先使用工部新研製出的火器。
幸福來得太突然。想起早上眾大臣殷勤的媒人勁,蕭灌摸著胸口,心想,他們是不是早知道陛下要派她動兵?
琉球積弱,這一仗隻要將領不昏聵,幾乎沒有懸念。蕭灌定然不願意做那個以下屬的命填功勞的昏官,她要好好合計如何以最小的代價完成這一仗。
另一邊,徐相還留在宮中。在禦前一陣詭異的沉默後,他拿出袖中的長卷,那是徐之山最新繪就的燕地輿圖,其中已在燕縣附近圈出了可以作為都城的大致位置,包括按照風水設置的九門,徐之山都已經粗略標好。
然而每次對此興致勃勃的皇帝,看見這副如此成熟的輿圖,卻隻是草草掃了一眼,然後便交到太子手中。
“遷都的事情容後再議,先征琉球。”
徐器已經很久沒有在皇帝的眼中看見怒意,他和陛下都上了年紀,人也都變得更平和,更不容易為小事動氣。在他收到的線報中,實在沒有哪一條顯示,這串小小的群島,惹怒了大靖最有權勢的人。
既然他都猜不出,那想必根子,便在昨夜歸京的麒王身上。
以麒王的憊懶,如今恐怕才剛剛起床,但崔浩和秦禎二人,清晨便已入宮,估計大致情況都已經彙報完畢。
徐器沉默片刻,緩緩道:“走私從琉球出,實屬正常。”
階上傳來一聲冷笑:“是啊,琉球雖小,狼群卻多!”怒極反笑,徐器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