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後,檢索具體的人和事就更加容易了,再來一次,到近代吧。”
在一間很暗在大屋子裡,一張很寬木桌子上鋪著一張大地圖(海圖?),桌旁圍著幾個身著清朝武官服的人,由於很暗,看不清他們的麵容。
“這是北洋海軍提督府的一次會議。”
有一個人在說話,畫麵傳出的聲音很模糊,且南方口音重,聽不懂。白冰解釋說:“這個人說,在近海防禦中,不要一味追求大炮巨艦,就這麼點兒錢,與其從西洋購買大噸位鐵甲艦,不如買更多數量的蒸汽魚雷快艇,每艘艇上可裝載四至六枚瓦斯魚雷,構成龐大的快艇攻擊群,用靈活機動的航線避開日艦艦炮火力,抵近攻擊……我曾請教過多位海軍專家和戰史研究者,他們一致認為,如果在當時這人的想法得以實施,北洋水師將是甲午海戰中的勝利者。這人的高明和超前之處在於,他是海戰史上最早從新式武器的出現發現傳統大炮巨艦主義缺陷的人。”
“他是誰?鄧世昌?”陳繼峰問。
白冰搖搖頭:“方伯謙。”
“什麼?就是那個在黃海大海戰中臨陣脫逃的怕死鬼?”
“就是他。”
“直覺告訴我,這些才像真實的曆史。”首長沈思著說。
白冰點點頭:“是啊,到這一步,超脫和空靈消失了,我開始陷入鬱悶中,我發現,我們基本上被自己所知道的曆史騙了:那些名垂青史的英雄,有一大半是卑鄙的騙子和陰謀家,用他們的權勢為自己豎碑立傳且成功了;而那些為正義和真理獻身的人,三分之二都默默地慘死在曆史的塵埃中,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剩下的三分之一則在強有力的誣陷下遺臭萬年,就像現在宋誠的命運;他們中隻有極少數的人得到了曆史正確的記憶,其比例連冰山的一角都不到。”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一直沈默的宋誠,看到他已經悄悄振作起來,兩眼放出光芒,像一個已經倒地的戰士又站了起來,拿起武器並跨上一匹新的戰馬。
現實檢索
“然後,你就進入了1207宇宙中的現實,是嗎?”首長問。
“是的,我在那個鏡像中將時間調到現在。”白冰說著,同時將屏幕上時間滑標上的滑塊推到儘頭,這時視點又回到了太空中,藍色的地球看上去與古代並沒有什麼不同,“這就是1207鏡像中的現實:我們這個內地省份,經過了幾十年不間斷的能源和資源輸出,除了礦產開采和電力之外,至今也未能建立起一個象樣的工業體係,隻留下了汙染,農村的大片地區仍處於貧困線下,城市失業嚴重,治安狀況惡化……我自然想看看領導和指揮著這一切的人是怎樣工作的,最後看到了什麼,我就不用說了。”
“你這樣做的目的呢?”首長問。
白冰苦笑著搖搖頭:“彆以為我有他那樣崇高的目的,”他指指宋誠,“我隻是個普通老百姓,自得其樂地過日子,你們乾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本來根本不想惹你們的,但……我為這個超級模擬軟件費了這麼大勁兒,自然想通過它得些實惠,於是,我就給你們中的幾個人打電話,想小小地敲一筆錢……”他說著突然變得惱怒起來,“你們乾嘛要這麼過激反應?!乾嘛非要除掉我?!其實給我那筆錢不就完了嘛!……好了,現在我把一切都講清楚了。”
五個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他們都默默地盯著屏幕上的地球,這是現實中的地球的數字鏡像,他們也在鏡像中。
“你真的能夠在這台計算機中觀察到世界上發生過的一切?”陳繼峰打破沉默問。
“是的,曆史和現實的所有細節,都是這台計算機中運行的資料,資料是可以隨意解析的,不管多麼隱秘的事情,觀察它們不過是從數據庫中提取一些資料進行處理,這個數據庫以原子級彆存貯著整個世界的鏡像,所有資料都是可以隨意提取的。”
“能證明一下嗎?”
“這很容易:你出去,隨便到什麼地方,隨便乾一件什麼事,然後回來。”
陳繼峰依次看了看首長和呂文明,轉身走出了房間,兩分鐘後,他回來了,無言地看著白冰。
白冰移動鼠標,使視點從太空急劇下降,懸在這城市上空,城市一覽無遺地展現在屏幕上。白冰移動畫麵仔細尋找,很快找到了近郊的第二看守所,找到了他們所在這幢三層樓房。視點隨即進入了樓房內,在二樓空蕩的走廊中移動,畫麵上出現了坐在走廊中長椅子上的兩個便衣警察,其中的沉兵正在點上一支煙;最後,畫麵中出現了他們所在的辦公室的門。
“現在的模擬畫麵,隻比正在發生的現實滯後零點一秒,讓我們後退幾分鐘。”白冰將時間滑標向後移了一點點。
屏幕上,門開了,陳繼峰走了出來,坐在長椅上的兩個人看到他後立刻站了起來,陳向他們擺擺手示意沒事,就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視點緊跟著他,像有人用攝像機在跟蹤拍攝。鏡像畫麵上,陳繼峰進了衛生間,從褲子口袋中掏出手槍,拉了一下槍栓後裝回褲袋,白冰將這個畫麵定住,並使其像三維動畫一樣旋轉至各個方位。陳繼峰走出衛生間,畫麵跟著他回到了辦公室,並顯示出了正在等待中的另外四人。
首長不動聲色地看著屏幕,呂文明則抬頭警覺地看了陳繼峰一眼。
“這東西確實厲害。”呂文明陰沉著臉說。
“下麵我為您演示它更厲害的地方。”白冰說著,使屏幕上的畫麵靜止了,“由於鏡像模擬的宇宙是以原子級彆存貯的,所以我們可以檢索到這個宇宙中的每一個細節。下麵,讓我們看看陳局長上衣口袋中裝著什麼。”
白冰在靜止畫麵上拉出一個方框,圈住陳繼峰的上衣袋範圍,然後彈出一個處理接口,經過一係列操作,上衣袋外側的布被去除了,顯示出放在衣袋中的一張折疊起來的小紙片。白冰使用拷貝鍵將紙片複製下來,然後啟動了一個三維模型處理軟件,將拷貝的資料粘貼到軟件的處理桌麵上,又經過幾項操作,那折疊的張紙片被展開來,那是一張外彙支票,數額是二十五萬美元。
“下麵,我們就追蹤這張支票的來源。”白冰說著關閉了圖像處理軟件,又回到四個人的靜止畫麵上來,白冰在陳繼峰上衣袋中那張已被選定的支票上按右鍵調出功能選項,選擇了trace一項,支票閃動起來,畫麵也立刻活動了,時間在逆向流動,顯示首長一行三人退出了辦公室,又退出了大樓,退回到一輛汽車上,其中的陳繼峰和呂文明戴上了耳機,顯然是在監聽白冰和宋誠的談話。跟蹤檢索繼續進行,場景不斷變換,但那張閃動的支票做為檢索鍵值一直處於畫麵的中央,陳繼峰仿佛被它吸附著,穿過一個又一個場景。終於,那張支票跳出了陳的上衣袋,鑽進了一個小籃子,那個籃子又從陳的手中跳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在這個時刻,白冰使畫麵靜止了。
“就從這裡開始放吧。”白冰說著,啟動了畫麵以正常速度播放,這好象是在陳繼峰家的客廳裡,屏幕上一個穿黑西裝的中年人拎著那個水果籃站在那裡,好象剛進來,陳繼峰則坐在沙發上。
“陳局長,溫總托我來看看您,也是表示一下上次的謝意。他本想親自來的,但覺得為了免去一些閒話,這種走動還是少些好。”
陳繼峰說:“你回去告訴溫雄,現在他條件好了,一定要走正道,總是出格對誰都沒好處,也彆怪我不客氣!”
“是是,溫哥怎麼能忘記陳局的教誨呢?他現在不但為社會積極貢獻,在貧困地區建了四所小學,政治上也要求進步,已經當選市****了!”來人說著,將果籃放到茶幾上。
“東西拿走。”陳繼峰揮揮手說。
“哪敢帶什麼好東西,那不是成心惹陳局長生氣嘛,一點水果,表表心意。您是不知道,溫總一說起您,都眼淚汪汪的,說您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啊。”
來人走後,陳繼峰關上門後回到茶幾旁,將果藍的水果全倒出來,從藍底拿出那張支票放進上衣袋。
首長和呂文明都冷冷地看了陳繼峰一眼,這些他們顯然也都不知曉。溫雄是利成集團的總裁,這是個包含著餐飲、長途客運等眾多業務的龐大公司,其原始積累來自於溫雄黑社會體係的販毒利潤,他們使這座城市成為雲南至俄羅斯毒品管道上一個重要的樞紐,現在溫雄在合法商業上發展順利,他的黑道毒品業務也在前者的補充滋養下更快地膨脹起來,致使這座內地城市毒品泛濫,治安惡化。而陳繼峰這個後台是其生存的重要保證。
“收的是美元?一定是要給兒子彙去吧。”白冰笑著說,“您兒子在美國讀書的錢可全是溫雄出的……對了,想不想看看他現在在地球那一邊乾什麼?很容易的,現在波士頓是午夜,不過上兩次我看到他時,他都還沒有睡覺。”白冰將視點升到太空,將地球旋轉了一百八十度,然後將北美大陸放大,在大西洋海岸找到了那座燈火燦爛的城市,然後很快定位了他以前顯然找到過的一座公寓,視點進入公寓臥室後,顯示出一幅令人尷尬的畫麵:那個黃皮膚男孩兒正在和一白一黑兩個妓女鬼混。
“陳局長,看到兒子是怎樣花你的錢了嗎?”
陳繼峰惱怒地將液晶顯示屏反扣到箱子上。
被深深震撖了的幾個人再次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中,然後呂文明問:“這些天,你為什麼隻是逃跑,沒有想過通過更……正當的方式擺脫困境嗎?”
“您是說我到紀委去舉報?真是個好主意,我開始也這麼想過,於是便在鏡像中對紀委領導班子進行查詢,”白冰抬頭看了看呂文明,“您應該知道我都看到了什麼,我不想落到您老同學這樣的下場。那麼我能去檢察院和反貪局嗎?郭院長和常局長對大部分重大舉報肯定會嚴格秉公辦理,對一小部分會小心地繞開,而我將舉報的那些,一說出口他們就會同你們一起要了我的命。那麼還能去哪兒呢?讓媒體將這一切曝光嗎?省裡新聞媒體的那幾個關鍵人物我想你們都清楚,首長的政績不就是他們捧出來的嗎?那些記者與妓女的帷一區彆就是出賣的部位不同……這是一張互相聯結在一起大網,哪一根線都動不得啊,我沒地方可去。”
“你可以去中央。”首長仔細觀察著白冰,不動聲色地說。
白冰點點頭說:“這是帷一的選擇了,但我是個普通的小人物,所以首先來見見宋誠,找到一個穩妥可靠的渠道,也顧不得你們的追殺了。”白冰猶豫了一下,接著說:“但這個選擇並不輕鬆,你們都是聰明人,知道這樣做最終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這項技術將公布與世。”
“很對,那時,龐罩在曆史和現實上的所有迷霧將一掃而光,一切的一切,在明處和暗處的,過去和現在的,都將赤裸裸地展現於光天華日之下。到那時,光明與黑暗,將不得不進行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決鬥,世界將陷入一片混亂……”
“但最後的結果,是光明取得勝利。”一直沈默的宋誠終於說話了,他走到白冰麵前,直視著他說:“知道黑暗的力量來自哪裡嗎?就是來自黑暗,也就是說來自它的隱蔽性,一旦暴露在明處,它的力量就消失了,如腐敗之類的,大多如此。而你的鏡像,就是使所有黑暗完全暴露的強光。”
首長和陳呂二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
沉默,超弦計算機的屏幕上,原子級彆的地球鏡像靜靜地懸浮在太空中。
“有一個機會,”首長突然站起身,對呂陳二人說:“好象有一個機會。”
首長接著扶著白冰的肩膀說:“為什麼不將鏡像中的時間標尺移向未來?”
白冰和陳呂二人不解地看著首長。
“如果我們能夠準確地預見未來,就能夠在現在改變它,這樣我們就能控製未來曆史的走向,也就控製了一切……年輕人,你認為這沒有可能嗎?也許,我們能夠一起肩負起創造曆史的使命。”
白冰明白過來,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走到計算機前,用鼠標將時間標尺拉長,在零時標後麵拉出了一個未來時段,然後對首長說:“您自己來試試吧。”
單程遞歸
首長撲向計算機,誰都沒有見過他那麼敏捷,如饑餓的鷹見到地麵上的小雞,令人恐懼。他熟練地移動鼠標,將時間滑標滑過零時點,在滑標進入未來時段的瞬間,一個錯誤提示窗口跳了出來:
Stack overflow……
白冰從首長手中拿過鼠標,“讓我們啟動錯誤跟蹤程序,Step by step吧。”
模擬軟件退回到出錯前,開始分步運行。當現實中的白冰將滑塊移過零時點,鏡像中虛擬的白冰也正在做著同樣的事;錯誤跟蹤程序立刻放大了鏡像中的那台超弦計算機的屏幕,可以看到,在那台虛擬計算機的屏幕上,第二層的虛擬白冰也正在將滑塊移過零時點;於是,錯誤跟蹤程序又放大了第三層虛擬中的那台超弦計算機的屏幕……就這樣,跟蹤程序一層層地深入,每一層的白冰都在將滑塊移過零時點。這是一套依次向下包容的永無休止的魔盒。
“這是遞歸,一種程序自己調用自己的算法,正常情況下,當調用進行到有限的某一層時會得到答案,多層自我調用的程序再逐層按原路返回。而我們現在看到的是無限調用自己、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單程遞歸,由於每次調用時都需將上層的現場資料存入堆棧,就造成了剛才看到的堆棧內存溢出,由於是無限遞歸調用,即使超弦計算機的終極容量也會被耗儘的。”
“哦。”首長點點頭。
“所以,雖然這個宇宙中的一切過程早在大爆炸發生時就已經決定,但未來對我們來說仍是未知的,對討厭由因果鏈而產生的決定論的人來說,這也是一個安慰吧。”
“哦——”首長又點點頭,他哦的這一聲很長很長。
鏡像時代
白冰發現,首長發生了奇怪的變化,仿佛他身上的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似的,整個身軀在萎縮,似乎失去支撐自身的力量而搖搖欲墜;他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起來,雙手撐著椅子慢慢地坐下,動作艱難而小心翼翼,好象怕壓斷自己的哪根骨頭。
“年輕人,你,毀了我的一生。”首長緩緩地說,“你們贏了。”
白冰看看陳繼峰和呂文明,發現他們也與自己一樣不知所措,而宋誠,則昂然挺立在他們中間,臉上充滿了勝利的光彩。
陳繼峰緩緩站起來,從褲口袋中抽出握槍的手。
“住手。”首長說,聲音不高,但威嚴無比,使陳繼峰手中的槍懸在半空不動了,“把槍放下,”首長命令道,但陳仍然不動。
“首長,到了這一步,必須果斷,他們死在這兒說得過去,不過是因拒捕和企圖逃跑被擊斃……”
“放下槍,你這條瘋狗!”首長低沈地喝道。
陳繼峰拿槍的手垂了下來,慢慢地轉向首長:“我不是瘋狗,是條好狗,一條知道報恩的狗!一條永遠也不會背判您的狗!!像我這樣從最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對讓自己有今天的上級,就具有值得信任的狗的道德,腦子當然沒有那些一帆風順的知識分子活。”
“你什麼意思?”好長時間沒有說話的呂文明站了起來。
“我的意思誰都明白,我不像有些人,每走一步都看好兩三步的退路,我的退路在哪兒?到這時刻我不自衛能靠誰?!”
白冰平靜地說:“殺我沒用的,如果你想把鏡像公布於世,這是最快捷的辦法。”
“傻瓜都能想到這類自衛措施,你真的失去理智了。”呂文明低聲對陳繼峰說。
陳繼峰說:“我當然知道這小子不會那麼傻,但我們也有自己的技術力量,投入全力是有可能徹底銷毀鏡像的。”
白冰搖搖頭:“沒有可能。陳局長,這是網絡時代,隱藏和發布信息是很簡單的事,我在暗處,跟我玩這個你贏不了的,就算你動用最出色的技術專家都贏不了,我就是告訴你那些鏡像的備份在哪兒,我死後它如何發布,你也沒辦法,到於那組創世參數,就更容易隱藏和發布了,打消那念頭吧。”
陳繼峰慢慢地將手槍放回褲袋,頹然坐下了。
“你以為自己已經站在曆史的山巔上了,是嗎?”首長無力地對宋誠說。
“是正義站在曆史的山巔了。”宋誠莊嚴地說。
“不錯,鏡像把我們都毀了,但它的毀滅性遠不止於此。”
“是的,它將毀滅所有罪惡。”
首長緩緩地點點頭。
“然後毀滅所有雖不是罪惡但肮臟和不道德的東西。”
首長又點點頭,說:“它最後毀滅的,是整個人類文明。”
他這話使其它的人都微微一楞,宋誠說:“人類文明從來就沒有麵對過如此光明的前景,這場善惡大博鬥將洗去她身上的一切灰塵。”
“然後呢?”首長輕聲問。
“然後,偉大的鏡像時代將到來,全人類將麵對著一麵鏡子,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能在鏡像中精確地查到,沒有任何罪行可以隱藏,每一個有罪之人,都不可避免地麵臨最後審判,那是沒有黑暗的時代,陽光將普照到每個角落,人類社會將變得水晶般純潔。”
“換句話說,那是一個死了的社會。”首長抬頭直視著宋誠說。
“能解釋一下嗎?”宋誠帶著對失敗者的嘲笑說。
“設想一下,如果DNA從來不出錯,永遠精確地複製和遺傳,現在地球上的生命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在宋誠思考之際,白冰替他回答了:“那樣的話現在的地球上根本沒有生命,生命進化的基礎——變異,正是由DNA的錯誤產生的。”
首長對白冰點點頭:“社會也是這樣,它的進化和活力,是以種種偏離道德主線的衝動和欲望為基礎的,清水無魚,一個在道德上永不出錯的社會,其實已經死了。”
“你為自己的罪行進行的這種辯解是很可笑的。”宋誠輕蔑地說。
“也不儘然。”白冰緊接著說,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有些吃驚,他猶豫了幾秒鐘,好象下了決心說下去:“其實,我不願意將鏡像模擬軟件公布於世,還有另一個原因,我……我也不太喜歡有鏡像的世界。”
“你像他們一樣害怕光明嗎?”宋誠質問道。
“我是個普通人,沒什麼陰暗的罪行,但說到光明,那要也看什麼樣的光明,如果半夜窗外有探照燈照你的臥室,那樣的光明叫光汙染……舉個例子吧:我結婚才兩年,已經產生了那種……審美疲勞,於是與單位新來的一個女大學生有了……那種關係,老婆當然不知道,大家過的都很好。如果鏡像時代到來,我就不可能這樣生活了。”
“你這本來就是一種不道德不負責任的生活!”宋誠說,語氣有些憤怒。
“但大家不都是這麼過的嗎?誰沒有些見不得人的地方?這年頭兒要想過的快樂,有時候就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像您這樣一塵不染的聖人,能有幾個?如果鏡像使全人類都成了聖人,一點出軌的事兒都不能乾,那……那他媽的還有什麼勁啊!”
首長笑了起來,連一直臉色陰沉的呂陳二人都露出了些笑容。首長拍著白冰的肩膀說:“年輕人,雖然沒有上升到理論高度,但你的思想比這位學者要深刻得多。”他說著轉向宋誠,“我們肯定是逃不掉的,所以你現在可以將對我們的仇恨和報複欲望放到一邊,做為一個社會哲學知識博大精深的人,你不會真淺薄到認為曆史是善和正義創造的吧?”
首長這話像強力冷卻劑,使處於勝利狂熱中的宋誠沉靜下來,“我的職責就是懲惡揚善匡扶正義。”他猶豫了一下說,語氣和緩了許多。
首長滿意地點點頭:“你沒有正麵回答,很好,說明你確實還沒有淺薄到那個程度。”
首長說到這裡,突然打了一個激靈,仿佛被冷水從頭澆下,使他從恍惚中猛醒過來,虛弱一掃而光,那剛失去的某種力量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站起身,鄭重地扣上領扣,又將衣服上的皺折處仔細整理了一下,然後極其嚴肅地對呂文明和張繼峰說:“同誌們,從現在起,一切已在鏡像中了,請注意自己的行為和形象。”
呂文明神情凝重地站了起來,像首長一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長歎一聲說:“是啊,從此以後,蒼天在上了。”
陳繼峰一動不動地低頭站著。
首長依次看看每個人,說:“好,我要回去了,明天的工作會很忙。”他轉向白冰,“小白啊,你在明天下午六點鐘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把超弦計算機帶上。”然後轉向陳呂二人,“至於二位,好自為之吧。繼峰你抬起頭來,我們罪不可赦,但不必自慚形穢,比起他們,”他指指宋誠和白冰,“我們所做的真不算什麼了。”
說完,他打開門,昂頭走去。
生日
第二天對於首長來說確實是很忙的一天。
一上班,他就先後召見省裡主管工業、農業、財政、環保等領域的主要負責人,向他們交待了下一步的工作。雖然同每位領導談的時間都很短,憑借豐富的工作經驗,首長還是言簡意駭地講明了工作重點和最需要注意的問題,同時,他以老道的談話技巧,讓每個人都以為這隻是一次普通的工作交待,沒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上午十點半鐘,送走了最後一位主管領導,首長靜下心來,開始寫一份材料,向上級闡明自己對本省經濟發展和解決省內國有大中型企業麵臨的問題的意見,材料不長,不到兩千字,但濃縮了自己這幾十年的工作經驗和思考。那些熟悉首長理念的人看到這份材料應該很吃驚,這與他以前的觀點有很大差彆。這是他在權力高端的這麼長時間裡,第一次純粹從黨和國家的最高利益的角度,在完全不摻雜私心的情況下發表自己的意見。
材料寫完後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首長沒有吃飯,隻是喝了一杯茶,便接著工作。
這時,鏡像時代的第一個征兆出現了,首長得知陳繼峰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開槍自殺,呂文明則變得精神恍惚,不斷地係領口的扣子,整理自己的衣服,好象隨時都有人給他拍照似的。對這兩件事,首長一笑置之。
鏡像時代還沒有到來,黑暗已經在崩潰了。
首長命令反貪局立刻成立一個項目組,在公安和工商有關部門的配合下,立刻查封自己的兒子擁有的大西商貿集團和兒媳擁有的北原公司的全部賬目和經營資料,並依法控製這些實體的法人。對自己其它親戚和親信擁有的各類經濟實體也照此辦理。
下午四點半,首長開始草擬一份名單。他知道,鏡像時代到來後,省內各係統落馬的處級以上乾部將數以千記,現在最緊要的是物色各係統重要崗位的合適接任人選,他的這份名單就是向省委組織部和上級提出的建議。其實,在鏡像出現之前,這份名單在他的心中已存在了很長時間,那都是他計劃清除、排擠和報複的人。
這時已是下午五點半,該下班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欣慰,自己至少做了一天的人。
宋誠走進了辦公室,首長將一份厚厚的材料遞給他:“這就是你那份關於我的調查材料,儘快上報中紀委吧。我昨天晚上寫了一份自首材料,也附上了,裡麵除了確認你們調查的事實外,還對一些遺漏做了補充。”
宋誠接過材料,神情嚴肅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過一會兒,白冰要來這裡,帶著超弦計算機。你應該告訴他,鏡像軟件馬上就要上報上級,一開始,上級領導會考慮到各方麵的因素謹慎使用它,要防止鏡像軟件提前泄漏到社會上,那樣產生很大的副作用和危險,基於這個原因,你讓他立刻將自衛所用的備份,在網上或什麼其它地方的,全部刪除;還有那個創世參數,如果告訴過其它人,讓他列出名單,他相信你,會照辦的。一定要確認他把備份刪除乾淨。”
“這正是我們想要做的。”宋誠說。
“然後,”首長直視著宋誠的眼睛,“殺了他,並毀掉那台超弦機。現在,你不會認為我這還是為自己著想吧。”
宋誠楞過後,搖頭笑了起來。
首長也露出笑容:“好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以後的事情與我無關。鏡像已經記下了我說的這些話,在遙遠未來,也許有那麼一天,會有人認真聽這些話的。”
首長對宋誠揮了揮手讓他走,然後仰在椅子的靠背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沉浸在一種釋然和解脫中。
宋誠走後,下午六點整。白冰準時走進了辦公室,他的手裡提著那個箱子,提著曆史和現實的鏡像。
首長招呼他坐下,看著放在辦公桌上的超弦計算機說,“年輕人,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讓我在鏡像中看看自己的一生?”
“當然可以,這很容易的!”白冰說著,打開箱子啟動了計算機。鏡像模擬軟件啟動後,他首先將時標設定到現在,定位了這間辦公室,屏幕上顯示出兩個人的實時影像後,白冰複製了首長的影像,按動鼠標右鍵啟動了跟蹤功能。這時,畫麵急劇變幻起來,速度之快使整塊屏幕看起來一片模糊,但做為跟蹤鍵值的首長的影像一直處於屏幕中央,仿佛是世界的中心,雖然這影像也在急劇變化,但可以看到人越變越年輕。“現在是逆時跟蹤搜索,模式識彆軟件不可能根據您現在的形象識彆和定位早年的您,它需要根據您隨年齡逐漸變化的形象一步步追蹤到那時。”
幾分鐘後,屏幕停止了閃動,顯示出一個初生兒濕漉漉的臉蛋兒,產科護士剛剛把他從盤稱上取下來,這個小生命不哭不鬨,睜著一雙動人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嗬嗬,這就是我了,母親多次說過,我一生下來就睜開眼睛了。”首長微笑著說,他顯然在故做輕鬆地掩蓋自己心中的波瀾,但這次很例外地,他做的不太成功。
“您看這個,”白冰指著屏幕下方的一個功能條說,“這些按鈕是對圖像的焦距和角度進行調整的。這是時間滾動條,鏡像軟件將一直以您為鍵值進行顯示,您如果想檢索某個時間或事件,就如同在文字處理軟件中查閱大文件時使用滾動條差不多,先用較大時間跨度走到大概的位置,再進行微調,借助於您熟悉的場景前後移動滾動條,一般總能找到的,這也類似於影碟的快近退操作,當然這張碟正常播放將需……”
“近五萬小時吧。”首長替白冰算出來,然後接過鼠標,將圖像的焦距拉開,顯示出產床上的年輕母親和整間病房,這裡擺放著那個年代式樣樸素的床櫃和燈,窗子是木製的,引起他注意的是牆上的一塊桔紅色光斑,“我出生時是傍晚,時間和現在差不多,這可能是最後一抹夕陽了。”
首長移動時間滾動條,畫麵又急劇閃動起來,時光在飛逝,他在一個畫麵上停住了,一盞從天花板上吊下的裸露的電燈照著一張小圓桌,桌旁,他那戴著眼睛衣著檢樸的母親正在輔導四個孩子學習,還有一個更小的孩子,也就是三四歲,顯然是他本人,正笨拙地捧著一個小木碗吃飯。“我母親是小學教師,常常把學習差的學生帶回家裡來輔導,這樣就不誤從幼兒園接我了。”首長看了一會兒,一直看到幼年的自己不小心將木碗兒中的粥倒了一身,母親趕緊起身拿毛巾擦時,才再次移動了時間滾動條。
時光又跳過了許多年,畫麵突然亮起了一片紅光,好象是一個高爐的出鋼口,幾個穿著滿是塵汙的石棉工作服的人影在晃動,不時被爐口的火焰吞沒又重現,首長指著其中的一個說:“我父親,一名爐前工。”
“可以把畫麵的角度調一下,調到正麵。”白冰說著,要從首長手中拿過鼠標,但被首長謝絕了。
“哦不不,這年廠裡創高產加班,那時要家屬去送飯,我去的,這是第一次看到父親工作,就是從這個角度,以後,他爐火前的這個背影在我腦子裡印得很深。”
時光又隨著滾動條的移動而飛逝,在一個晴朗的日子停止了,一麵鮮紅的隊旗在藍天的背景上飄揚,一個身穿白衣藍褲的男孩子在仰視著她,一雙手給男孩兒係上紅領巾,孩子右手揚上頭頂,激動地對世界宣布他時刻準備著,他的眼睛很清徹,如同那天如洗的碧空。
“我入隊了,小學二年級。”
時光跳過,又一麵旗幟出現了,是團旗,背景是一個烈士紀念碑,一小群少年對著團旗宣誓,他站在後排,眼睛仍像童年那樣清徹,但多了幾分熱誠和渴望。
“我入團,初一。”
滾動條移動,他一生中的第三麵紅色旗幟出現了,這次是黨旗。這好象是在一間很大的階梯教室中,首長將焦距調向那六個宣誓中的年輕人中間的那個,讓他的臉龐充滿了畫麵。
“入黨,大二。”首長指指畫麵,“你看看我的眼睛,能看出些什麼。”
那雙年輕的眼睛中,仍能看到童年的清徹、少年的熱誠和渴望,但多了一些尚不成熟的睿智。
“我覺得,您……很真誠。”白冰看著那雙眼睛說。
“說的對,直到那時,我對那個誓詞還是真誠的。”首長說完,從眼睛上抹了一下,動作很輕微,沒有被白冰注意到。
時間滾動條又移動了幾年,這次移得太過了,經過幾次微調,畫麵上出現了一個林蔭道,他站在那裡看著一位剛剛轉身離去的姑娘,那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睛含著晶瑩的淚,一付讓人心動的冰清玉潔的樣子,然後在兩排高大的白楊間漸行漸遠……白冰知趣地站起身想離開,但首長攔住了他。
“沒關係,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了。”說完,他放下了鼠標,目光離開了屏幕,“好了,謝謝,把機器關了吧。”
“您為什麼不繼續看呢?”
“值得回憶的就這麼多了。”
“……我們可以找到現在的她,就是現在的,很容易!”
“不用了,時間不早了,你走吧,謝謝,真的謝謝。”
白冰走後,首長給保衛處打了個電話,讓機關院內道崗的哨兵到辦公室來一下。很快,那名武警哨兵進來,敬禮。
“你是……哦,小楊吧?”
“首長記性真好。”
“我叫你上來,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告訴你,今天是我的生日。”
哨兵立刻變得手足無措起來,話也不會說了。
首長寬容地笑笑:“向戰士們問好,去吧。”在哨兵敬禮後轉身要走之際,他像突然想起來似地說:“哦,把槍留下。”
哨兵楞了一下,還是抽出手槍,走過去小心地放在寬大的辦公桌的一端,再次敬禮後走出去。
首長拿起槍,取出彈夾,把子彈一顆顆地退出來,隻留下一顆在彈夾裡,把再彈夾推上槍。下一個拿到這槍的人可能是他的秘書,也可能是天黑後進來打掃的勤雜工,那時空槍總是安全些。
他把槍放到桌麵上,把退出來的子彈在玻璃板上擺成一小圈,像生日蛋糕上的蠟燭。然後,他踱到窗前,看著城市儘頭即將落下的夕陽,它在市郊的工業煙塵後麵呈一個深紅色的圓盤,他覺得它像鏡子。
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將自己胸前的“為人民服務”的小標牌摘下來,輕輕地放到桌麵上小幅國旗和黨旗的基座上。
然後,他在辦公桌旁坐下,靜靜地等候著最後一抹夕陽照進來。
未來
當天夜裡,宋誠來到氣象模擬中心的主機房,找到了白冰,他正一個人靜靜地看著已經啟動的超弦計算機的屏幕。
宋誠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說:“小白,我已經向你的單位領導打了招呼,馬上有一輛專車送你去北京,你把超弦計算機交給一位中央領導,聽你彙報的除了這位領導,可能還有幾名這方麵的技術專家。由於這項技術非同尋常的性質,讓人完全理解和相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講解和演示的時候要耐心……白冰,你怎麼了?”
白冰沒有轉過身來,仍靜坐在那裡,屏幕上的鏡像宇宙中,地球太空中懸浮著,它的極地冰蓋形狀有些變化,海洋的顏色也由藍轉灰了些,但這些變化並不明顯,宋誠是看不出來的。
“他是對的。”白冰說。
“什麼?”
“首長是對的。”白冰說著,緩緩轉身麵對宋誠,他的雙眼布滿血絲。
“這是你思考了一天一夜的結果?”
“不,我完成了鏡像的未來遞歸運算。”
“你是說……鏡像能模擬未來了?!”
白冰無力地點點頭:“隻能模擬很遙遠的未來。我在昨天晚上想出了一種全新的算法,避開較近的未來,這樣就避免了因得知未來而改變現實對因果鏈的破壞,使鏡像直接跳到遙遠未來。”
“那是什麼時間?”
“三萬五千年後。”
宋誠小心翼翼地問:“那時的社會是什麼樣子?鏡像在起作用嗎?”
白冰搖搖頭:“那時沒有鏡像了,也沒有社會了,人類文明消亡了。”
震驚使宋誠說不出話來。
屏幕上,視點急劇下降,在一座沙漠中的城市上空懸停。
“這就是我們的城市,是一座空城,已死去兩千多年了。”
死城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一個正方形的世界,所有的建築都是標準的正立方體,且大小完全一樣,這些建築橫豎都整齊地排列著,構成了一個標準的正方形城市。隻有方格狀的街道上不時揚起的黃色沙塵,才使人不至於將城市誤認為是畫在教科書上的抽象幾何圖形。
白冰移動視點,進入了一幢正立方體建築內部的一個房間,裡麵的一切已經被漫長歲月積累的沙塵埋沒了,在窗邊,積沙呈一個斜坡升上去,已接上了窗台。沙中有幾個鼓包,像是被埋住的家電和家俱,從牆角伸出幾根枯枝似的東西,那是已經大部鏽蝕的金屬衣帽架。白冰將圖像的一部分拷貝下來,粘貼到處理軟件中,去掉了上麵厚厚的積沙,露出了鏽蝕得隻剩空架子的電視和冰箱,還有一張寫字台樣的桌子,桌上有一個已放倒的相框,白冰調整視點,使相框中的那張小照片充滿了屏幕。
這是一張三口之家的合影,但照片上的三人外貌和衣著幾乎完全一樣,僅能從頭發的長短看出男女,從身材的高低看出年齡。他們都穿著樣式完全一樣的類似於中山裝的衣服,整齊而呆板,扣子都是一直扣到領口。宋誠仔細看看,發現他們的容貌還是有差彆的,之所以產生一樣的感覺,是因為他們的那完全一致的表情,一種麻木的平靜,一種呆滯的莊嚴。
“我發現的所有照片和殘存的影像資料上的人都是這樣的表情,沒有見過其它表情,更沒有哭或笑的”。
宋誠驚恐地說:“怎麼會這樣呢?你能查查留下來的曆史資料嗎?”
“查過了,我們以後的曆史大略是這樣的:鏡像時代在五年後就開始了,在前二十年,鏡像模擬隻應用於司法部門,但已經對社會產生了實質性的影響,人類社會的形態發生了重大變化。以後,鏡像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角落,曆史上稱為鏡像紀元。在新紀元的頭五個世紀,人類社會還是在緩慢發展之中。完全停滯的跡象最初出現在鏡像六世紀中葉,首先停滯的是文化,由於人性已經像一汪清水般純潔,沒有什麼可描寫和表現的,文學首先消失了,接著是整個人類藝術都停滯和消失。接下來,科學和技術也陷入了徹底的停滯。這種進步停滯的狀態持續了三萬年,這段漫長的歲月,史稱‘光明的中世紀’。”
“以後呢?”
“以後就很簡單了,地球資源耗儘,土地全部沙漠化,人類仍沒有進行太空移民的技術能力,也沒有能力開發新的資源,在五千年時間裡,一切都慢慢結束了……就是我們現在顯示的這個時候,各大陸仍有人在生活,不過也沒什麼看頭了。”
“哦——”宋誠發出了像首長那樣的長長的一聲,過了很長時間,他才用發顫的聲音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我是說現在,銷毀鏡像嗎?”
白冰抽出兩根煙,遞給宋誠一根,將自己的點著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將白色的煙霧吐在屏幕上那三個呆滯的人像上:“鏡像我肯定要銷毀,留到現在就是想讓你看看這些。不過,現在我們乾什麼怎都無所謂了,有一點可以自我安慰:以後發生的一切與我們無關。”
“還有彆人生成了鏡像?”
“它的理論和技術都具備了,而根據超弦理論,創世參數的組合雖然數量巨大,但是有限的,不停試下去總能碰上那一組……三萬多年後,直到文明的最後歲月,人們還在崇拜和感謝一個叫尼爾·克裡斯托夫的人。”
“他是誰。”
“按曆史記載:虔誠的基督教徒,物理學家,鏡像模擬軟件的創造者。”
鏡像時代
五個月後,普林斯頓大學宇宙學實驗中心。
當燦爛的星海在五十塊屏幕中的一塊上出現時,在場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們都歡呼起來。這裡放置著五台超弦計算機,每台中又設置了十台虛擬機,共有五十個創世模擬軟件在日夜不停地運行,現在誕生的虛擬宇宙是第32961號。
隻有一個中年男人不動聲色,他濃眉大眼,氣宇軒昂,胸前那枚銀色的十字架在黑色的套衫上格外醒目,他默默地劃了一個十字,問:
“萬有引力常數?”
“一點六七乘十的負十一次方!”
“真空光速?”
“每秒二十九點九八萬公裡!”
“普朗克常數?”
“六點六二六!”
“電子電量?”
“一點六零二乘十的負十九次方庫侖。”
“一加一?”他莊重在吻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
“等於二,這是我們的宇宙,克裡斯托夫博士!”
2004.09.24於娘子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