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懷璧攥緊燈杆,一雙藍灰鳳眸驚怖的瞧著“詐屍”少女,她卻沒意識到自己多有衝擊力。
被凍醒的元無憂,手腳像後配的,連一抬胳膊去摸後腦勺,都哢嚓直響。幸好擱石碑上撞出的血窟窿結了痂,不至於失血過多。
被寒風舔舐過的手腕,突然傳來一陣翻起倒刺般的刺痛,元無憂怔怔去瞧:
入目是厚厚的一層、崩裂滲血的新痂。是昨夜黑水城門口,她被厙有餘割腕取血留下的!
眼前是久違的人間,風刮得護城河兩岸蘆葦飄搖,遠處城牆高築,還有倆活生生的人湊過來瞧她。
欣慰的淚水倏然從元無憂的鼻腔湧出,回憶和刺痛一幕幕逼上腦海。
——三年前的華胥,儲君元無憂在母皇靈前,被穿越女聯合反臣賊道、灌下了朱砂酒。
醒來已躺在界碑底下,被頂著她的臉的冕服太女罵,因她在接待外賓場合,不肯給鄰國男帝當下轎石,便要薅著她頭發往石碑上撞死。
原來她失憶變傻,當了假太女三年的血奴,一覺從十五歲睡到十八。直到這一下撞散淤血,方才覺醒記憶。
元無憂是先帝和一眾遺老,殫精竭慮教養出的賢德儲君。卻在先帝棺槨前,被朝臣造了反,又找個跋扈殘暴的昏君頂替她。
她痛心疾首:早知道這幫亂臣喜歡暴君,她何必裝的那麼辛苦!
元無憂當場揭發厙有餘冒名頂替,卻無人信,加上她每月放血,身體都瘺了,打又打不過,隻能逃走。
而厙有餘取她的血,是為壓製蠱毒。那蠱是從元無憂身上移栽的,唯有她能壓製。
剛才還當著死屍唇槍舌戰的兩國君主,彼時一個賽一個安靜,地上隻聞蟈蟈叫。
驚魂未定的厙有餘,退至男子身後,紅裙之下腿還伸不直,她大著膽子回頭看——
一具滿臉疤痕的“女屍”正盤腿大坐,臟皺的粗布灰衣,繃在她肌理緊實的身軀上,不捉襟便已見肘。
那隻晾在寒風裡的蒼白手臂,布滿血痂淤膿,掩不住迸發的力量感,她卻拿來擦鼻涕。
不擦不行了,清涕把她嘴唇裹了一層紅潤。
宇文懷璧見狀,頓時胃裡翻湧作嘔。這玩應兒咋瞅都是弱智,一般人豁不出來。
養尊處優的鮮卑天子把心一橫,提燈上前。
腳步聲有條不紊的踩得草葉窸窣,一雙雲紋錦靴幾乎是踩著她頭頂、落在她腳邊。
戴著玉質麵具的東方帝王,滿頭墨發梳成了馬尾,即便壓垂到了後腦,仍平整的一絲不亂。
他一開口是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一個月前…你勾結人牙子擄走鄰國之君,究竟受何人指使?”
他說話聲極低,嗓子又清澈,慵懶的音色裹挾著森然冷意,是地道的西北秦腔,擲地有聲。
厙有餘被他這句指桑罵槐拉回了神,好家夥,他還挺猜忌多疑,一嘴把倆人都內涵了。
一個月前,邊境叛軍如同蝗蟲過境,把宇文懷璧的冕服連帶人,一股腦都給打暈擄掠走。
當他衣衫不整的醒來,旁邊躺著華胥太女,羞赧的解釋說,給他解了情藥的毒……隨後他為聯絡部下,隻能跟她回去,卻慘遭禦醫診出滑脈,又被她以養胎之名軟禁。
他跟她自幼便是冤家對頭,莫說肢體接觸,就連對視都嫌晦氣。直到昨晚城門外,出現了倆死對頭,還爭著對他懷的崽子負責。
宇文懷璧: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