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越扯越遠,原本不愛聽倆人爭辯的高延宗,卻愈發正襟危坐,在一旁豎耳朵聽著,並重新審視了一番他的小表姑。
順便還發現,她那坐姿跟淑女都不搭邊,甚至有些豪邁,但配上她掌控力極強的言行舉止,又穩健的很。關鍵是,誰家小姑娘能把平平無奇的木椅子,坐出龍椅的威風霸氣勁兒來啊?
李貌越聽下去,臉上的不屑便越發強烈猙獰,出於禮貌還是耐心的聽她說完,才一刻也憋不住的,刺耳的笑出聲來!
“哈哈哈!……你打哪兒聽來這些華胥一夢的妖言惑眾?那西魏女帝再張狂,不還是要與堂兄聯姻,成親嫁人後歸政男人了麼?所以當初她折騰著跟男人搶江山權柄有何用?不還是得嫁夫找主,把江山還給男人住進後宮?”
他的無知者無畏,把元無憂也給氣笑了。
“敢情在你眼裡,連強大的女帝也要嫁人,然後把江山給你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相夫教子伺候你和妃妾是吧?你死不死啊?死後有的是時間在黃泉做夢。你想一下把這些事安在男帝身上,你說那些可能發生嗎?”
李貌還真斜眼尋思了一下,光代入到頭一句就惱羞成怒了,隨後猛地也從座位上站起來!
“姓鄭的!你——”
元無憂見他突然蹦起來,心頭難免一緊張,便不自覺的的攥住了扶手。
不好,他急了!他要跳牆了!
一瞧倆人不止嗆火,還要打架,鄭太姥連忙從座位上起身,揮舞著繡滿木蘭的大袖嗬斥道:
“小孩子家家的都少說兩句!你倆扯哪兒去了?”
當太姥責備的目光,下意識給到自家孫女那一刻,正對上小姑娘那雙陰鷙的眼神。
鄭太姥頓覺心頭一震,這視線挪也不是、對視也不是,便僵持住了。
她這位撿回來的孫女鄭玄女,如今長裙大袖高馬尾,不施粉黛的臉上便足矣容色傾國,早不是剛撿回來時那個臟兮兮、毀了容的夜叉樣。
這樣精致嬌豔的五官皮相,放在她臉上卻總是擰成眉壓眼,是一種模糊了男女的英氣逼人。
明明可以靠臉許配個好姻緣,延續家族榮耀,偏偏這孫女是表裡如一的非池中物。
鄭太姥明明是居高臨下,卻也拂能攝其鋒芒。
元無憂端坐於位,高馬尾辮垂墜於背後,與挺拔的腰肢一齊,跟拿尺子比著量一樣。
她臉上最奪人視線的,便是那對雙眼皮的濃睫大眼,烏褐色的鳳眸裡淬了兩點鋥亮的星光,卻並非搖搖欲墜的星河,反倒沉穩堅毅,能無端讓人聯想起天亮之前的啟明星,她直言道:
“倘若我不據理力爭,今日的小麥便是來日的我吧?”
鄭太姥一時無語凝噎,她被自家孫女架上了。